第75章 秋分(2)(第2/3頁)

嚶鳴順從地起身蹲了個安,“謝萬歲爺賞。往後您的龜苓膏我全替您吃了,這樣成不成?”

但皇帝一點兒都不滿意,“你別揣著明白裝糊塗,朕說的不是龜苓膏,是什麽你知道。”

嚶鳴立時就反應過來了,“我向老佛爺和太後謝過恩了,怎麽還要謝您?我給您當皇後,咱們往後是平輩兒您知道麽?外頭結親的多了,都是男家千恩萬謝的,還沒見過女家上趕著說‘謝謝您娶我’的呢,您別打量我不知道。”

皇帝愣住了,怎麽這話聽著像她吃了虧,他應該反過來謝她才對?他一哂,涼聲道:“你嫁的是帝王家,和外頭怎麽能一樣?”

嚶鳴頓了下,頗失望地說:“我還以為您不拿我當奴才看了呢,原來是我想多了。既這麽,奴才就給您謝個恩,往後一定謹遵奴才的本分,絕不在您跟前充人形兒了。”

她說罷就要謝恩,這麽一來皇帝倒覺得不妥了,別鬧得回頭不好收場,再像之前的孝慧皇後似的,兩個人老死不相往來。於是他眼疾手快,趁著她還沒行禮,撂下書就起身往西暖閣去,邊走邊喊德祿,“雲南新進貢的普洱茶呢,拿一罐子給皇後嘗嘗。”

德祿耷拉著眉眼訕笑:“萬歲爺,您忘了主子娘娘醉茶,她不喝茶的。”

皇帝哦了聲,腳下頓住了,只得慢慢騰挪回東暖閣。她還在檻內含笑看著他呢,皇帝自覺尷尬,為了維持體面,拿腔拿調道:“罷了,朕準你不謝恩。你是皇後,朕本該讓你三分顏面,既是過日子,總這麽主子奴才的也不成事。”他看了她一眼,“往後朕跟前就不必自稱奴才了,可以你我相稱,就算是朕給你加了份兒聘禮吧。”

這話說完,嚶鳴愣住了,她沒想到這呆霸王竟也有體人意兒的時候,原本卯足了勁兒和他比做規矩呢,結果他放了軟當,她反而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擠兌他了。

那廂德祿幾乎要哭出來,這是天菩薩開眼,萬歲爺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脈,他老人家開竅啦!聽聽這話,算給你加了份兒聘禮,多家常,多慰心,不光皇後娘娘,連他都感動壞了。這位是誰?是堂堂的天下第一人!他能弄明白賞賚和聘禮的區別,先帝爺在天上八成都要笑出來了。不容易啊,德祿吸了吸鼻子想,這麽下去萬歲爺該出師了。到底是個聰明人兒,軍國大政都能盤弄於掌心,對付個姑娘,可有什麽難的!

偷著往裏頭覷一眼,帝後在南窗下的寶座床上坐著,兩個人都是目視前方,莊嚴的模樣像在召見外邦使節。萬歲爺說:“皇後,你得了封後的詔書,有什麽感想?”

皇後娘娘說:“我沒什麽感想,就是沒想到,最後會跟了您。”

萬歲爺嘆了口氣,“人生的際遇太奇了,朕也沒想到會娶你。”

兩個人又同時嘆口氣,臉上一派茫然神情,仿佛在與往昔無憂無慮的青春歲月揮手作別,自此開始身不由己地長大了。

“明兒我兩位母親要進宮來謝恩。”皇後娘娘說,“您賞臉麽?”

萬歲爺沉吟了下,“按說是該見見的,可朕擔心見了反倒叫福晉們不自在……要不朕就不見了吧!”

皇後娘娘說也成,然後兩個人就不說話了。

德祿又開始琢磨,進宮不拜真佛說不過去,往常不見是不礙的,如今都結了親了,女婿見見丈母娘也是應該的吧!其實萬歲爺還是怵,以前對薛公爺夫婦,雖是有了名分的,但心裏攢著氣,見了該是主子奴才還是主子奴才。這回的不一樣,萬歲爺心裏愛透了新娘娘,娘娘的嫡母和親生母親是正經丈母娘,這和見納公爺又不一樣。納公爺是臣子,君臣之間等級劃分難以更改,兩位福晉不在朝,只能論家常。萬歲爺多早晚和人論過家常呢,所以他怯了,心裏一緊張,就不願意見人了。

當然嚶鳴並不強求,她還在消化這一系列的改變,先前兩個這麽不對付的人,眼看著要做夫妻了,這種心境兒真奇怪。在東暖閣南炕上枯坐了很久,最後瞧他一眼,起身抿了抿頭說:“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皇帝嗯了聲,“明兒還來吧?”說完發現不對,又添了一句,“明兒還送龜苓膏來嗎?”

嚶鳴說這個且不知道呢,“要是老佛爺那兒叫送,我才能給您送來。”一頭說,一頭款款邁出門檻。皇帝送出來,她極自然地欠了欠身,“您留步吧,我告辭了。”仿佛那是隔壁街坊家的二小子。

那頭侍奉的人來接應她,向皇帝行過了禮,簇擁著她往養心門上去。將過影壁時她稍頓了下,悄悄回頭望了眼,見他還在門前目送她。不過發現她回頭,立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轉身往後殿去了。

“主子,萬歲爺對您上心了吧?”松格一向跟個瞎子似的,這回連她都瞧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