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霜降(5)(第2/3頁)

皇帝長到這麽大,這是頭一回有人敢掐他的臉,震驚之余連反抗都忘了,任她帶著猙獰的表情,在他臉上肆意妄為。

嗯,年輕的男人,肉皮兒保養得很好,因此手感上佳。不過再好看的人,也經不住這麽一通撕扯,他的臉給揉搓得變了形,再也威嚴不起來了,漏著風說“住手、住手”,這時候她心裏充滿了惡意的痛快,剛才的不滿也一掃而空了。

皇帝終於把自己的臉從她的魔爪中奪下來,那紅暈也不知是揉出來的還是氣出來的,他站在那裏喘著粗氣指責她:“齊嚶鳴,你好大的膽子!”

他的皇後不以為然,“這下扯平了,誰也不許生氣。”

皇帝想那也行吧,畢竟是自己先上手的。但冷靜一下又覺得這筆賬有點兒算不過來,她連名帶姓叫他,還罵了他,怎麽說都是他比較吃虧。

“你……誰給你的膽子直呼聖諱的?你還罵朕呆霸王?”

那個不怕死的人理直氣壯,“您不是也罵我二五眼了麽,您也直呼我名字了,我就沒生氣,您怎麽那麽小心眼兒?”

“朕是一國之君,誰和你說心眼兒!”他氣得逼近了些,“你在背地裏罵了朕多少回,別以為朕不知道。”

嚶鳴說彼此彼此,“您八成也沒少罵我,就別在我這兒裝啦。”

要論吵架,皇帝永遠吵不過她,最後氣得沒轍了,指著她的鼻子說:“你怎麽市井村婦一樣,還有沒有點兒王法?”

她一臉無賴相,“王法是您定的,咱們都快大婚了,您和我提王法,實在不相宜啦。”

皇帝一口氣泄完了,自己郁塞得厲害,在屋子裏轉了兩圈發散,自言自語說:“朕就不該來,怕你難過上趕著安慰你,其實大可不必,這人分明是鐵打的心腸,哪裏需要人安慰。十天不見,朕不過來,你就不知道過去瞧瞧,誰鎖住你的腿了不成!這樣沒心沒肺的人,朕恨不得一輩子不認得你,就此一刀兩斷才好!”

嚶鳴站在落地罩下,看他沒頭蒼蠅一樣轉圈,嘴裏半吞半含念念有詞,也不知他究竟在說些什麽。最後覺得不必管他了,自己在南炕上坐下,別過臉不去看他。吵架就該有個吵架的樣子,那一扭頭的姿勢表明了態度,你不低頭,我也不會向你討饒。

果真皇帝自己打了退堂鼓,慢悠悠走過來,在炕桌另一邊坐下了。側眼看看她,她毫無動作,他噯了一聲,“朕渴了。”

這是休兵的意思,嚶鳴也懂得見好就收,起身替他倒了杯茶,擱在他手邊上,“青梅加了蜂蜜,正好潤嗓。萬歲爺快喝吧,沒的明兒啞了,見不得臣工。”

喝口茶還要被她堵一道,想想真是憋屈。可他是皇帝,皇帝和一個女人計較,未免顯得格局太小。他嘗了一口,她這裏的茶水都充斥著姑娘細膩的心思,茶如其人,那溫熱的,清甜甘香的味道從喉頭穿州過府流淌進肺腑,他緩緩長出一口氣,“你只知道朕叫宇文意,知道朕的小字麽?”

嚶鳴思量了下,好像當真不知道。名字對他來說其實是多余的,橫豎永遠都用不上,皇帝二字就是最好的注解。

可他自己總還有一點兒念想,“朕的小字叫享邑,孝慈皇後姓郭佳,朕的名字,是我母後的姓氏。”

她這才恍然大悟,原先以為享邑二字不過是封侯享邑,寄托祖輩對他的美好願望罷了。後來經他解釋猛發現享字加邑部,可不正是郭字嘛,這名字就變得意味深長起來,她眨著眼睛問他:“是先帝給您取的名字?這麽說來,先帝爺最看重的是孝慈皇後啊!”

皇帝依舊淡淡的,“看不看重有什麽要緊,人都不在了,誰還去考證那些!你往後要是想叫朕的名字,不要連名帶姓叫,這樣有撒潑的嫌疑,傷了自己體面。可以叫朕小字——在沒有外人的時候。”

他說完,倨傲地高擡著下巴,那模樣與“嗟,來食”有異曲同工之妙。

嚶鳴暗自嘟囔,真是好大的恩典,賞她叫他小字呢。不過轉念思量,這世上能叫他名字的人屈指可數,他這樣慷慨,確實是拿她當自己人了吧!

走到今兒,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交集,好像多是來自這樣的點滴積累,說不上多熱烈,就是於細微處的發展,說它有,不甚濃烈;說它沒有,卻也芳香怡人。自己也許正一點點收獲愛情,然而這收獲是建立在薛家的凋亡上,如今幹阿瑪死了,深知也不在了,自己卻在這裏琢磨這些小情小愛,實在問心有愧。

她頹然,垂著頭說:“我才剛一時口不擇言,鬥膽直呼了聖諱,請萬歲爺恕罪。”

皇帝有些失望,“那你往後還叫朕的名字麽?”

她想了想,“咱們跟前不是總有人嘛,也沒機會背地裏叫您名字,還是照老例兒來吧,沒的亂了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