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立冬(5)

嚶鳴目瞪口呆, “金瘡藥?您帶這個做什麽?”

皇帝說:“你們月信不就是流血麽,這金瘡藥專指跌打損傷, 抹一點兒能好得快些。”

嚶鳴看著他,像在看一個怪物,“這主意是誰出的?不會是德祿吧?”

當然不是,這個問題從他打聽清她月信的日子起, 就一直在他腦子裏盤桓。後宮填人之後他對女人不是一竅不通, 有時候翻牌子, 常會出現某個妃嬪提早或推遲的情況, 這就說明月信這種事並不是說幾日就是幾日的。所以他一直在琢磨,唯恐當天會出意外,但這種隱憂只有他自己知道,並未告訴底下人。最後他一拍腦袋,想出了這麽個化解的妙方兒, 為了能夠成功洞房,他也算絞盡腦汁了。

嚶鳴則看著這瓶金瘡藥欲哭無淚,她想不明白這人的腦子是怎麽長的,難不成他以為這種出血跟割傷了一樣, 灑上藥粉就能止住血嗎?

皇帝見她不說話, 以為她是被感動壞了。她的感動對他來說是一種鼓勵,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要是自己塗起來不方便,朕還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嚶鳴瞠著一雙大眼睛, 尖聲道:“世上還有您這號人呢, 您打算往哪兒塗, 真是不要臉透了!”

皇帝訝然,“朕是一片好心,你怎麽罵人?”

其實她不光罵人,還很想打人。不懂女人就老實點兒,偏偏想一出是一出,琢磨出來的主意這麽叫人啞口無言,她簡直要懷疑,他的腦子是不是留在朝堂上忘了帶回來了。

她盤腿坐起來,手裏托著那瓶金瘡藥,嘆著氣說:“萬歲爺,您怎麽沒想給我來碗止血藥呢,內調比外用要好。”

皇帝也盤腿坐著,說不成,“藥性有寒熱之分,吃進肚子的東西不像外用的,萬一有個閃失,損傷太重。”

這麽看來他還是在意她死活的,因此想出了一個他自己覺得可行的辦法,打算解決她月信延期的苦惱。

她低頭看著這精瓷的小瓶兒,細細的脖子,喇叭口上塞著個木塞,他揣在懷裏一整天了,上頭還帶著他的體溫。嚶鳴嘆息:“我原想著今兒時候不早了,這會子就睡,還能眯瞪一會兒……您是怎麽想的呢,是不是叫龜齡集禍害了,非得今晚上圓房?”

皇帝瞥了她一眼,有點兒嫌棄的模樣,“朕用龜齡集和你用不一樣,這藥對朕來說只是溫補,不像你,吃了就上頭,對朕毛手毛腳。”

她一聽,氣了個仰倒,“只是溫補?我看不盡然。”

皇帝退了一步,點頭說是,“至多有點血氣方剛。”

她笑起來,“血氣方剛?您都多大歲數了,還血氣方剛呢?”

皇帝很不服氣,“朕今年二十三,怎麽不能血氣方剛?你是不是想說朕老?告訴你,朕寶刀不老。”

嚶鳴哼笑了兩聲,一個人兀自嘀咕:“年紀越大,臉皮越厚。臉皮厚也就罷了,人還那麽傻。”

這種公然的抱怨,惹得皇帝相當不滿,“別打量朕沒聽見,你憑什麽說朕傻?”

嚶鳴氣惱地把小瓶子捏起來,在他眼前晃了晃,“金瘡藥是治這個毛病的嗎?您拿這個藥來,事先怎麽不問問周興祖?”

這下皇帝沉默了,帝王的一切呈現在所有人面前,有時候他也有不想讓人知道的隱私。看來這藥沒有對症,他的煞費苦心在她看來像傻子一樣,可她不明白他的所思所想,他垂首道:“大婚夜不合房,朕怕不吉利。先皇後的前車之鑒在這裏,朕也有朕的顧慮。”

嚶鳴起先還想和他擡杠,可聽他這麽一說,心霎時就軟了。她明白他的感受,越是在乎的,越是戰戰兢兢唯恐錯漏。他雖然從來沒有和她剖白過心聲,但她能從字裏行間發掘出蛛絲馬跡來。他是害怕她會步深知的後塵,橫豎都和上次大婚反著來,準沒有錯的。

她垂下手,把手裏的小瓷瓶擱在了床前的腳踏上,低聲說:“用不著這個,我今晚上方便。”

皇帝反倒怔忡了,他猶豫著,不知該怎麽對她下手。

嚶鳴瞧了他一眼,“先脫衣裳。”

他照她的吩咐上來給她脫衣裳,嚶鳴有點兒意外,她的本意是各脫各的,沒想到這呆霸王也有靈光一閃的時候。說實話,他這樣的舉動讓她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這人往後雖是她丈夫了,但他和別人的丈夫不一樣。他是萬裏江山的主宰,更是她賴以仰息的天,讓他來給她解扣子,她何德何能呢!

可他似乎很願意替她做這件事,一顆顆紐子解起來一絲不苟。這也算相敬如賓的新開始,嚶鳴仰起下巴,讓他來解她領下,這龍鳳同和袍厚重得甲胄似的,脫下來才大大喘了口氣。這回輪到她了,她羞赧地傾前身子,捉住了那青金纏絲紐子。

她輕輕地笑,“我還記得頭一回給您扣紐子,是往鞏華城去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