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大雪(2)(第2/3頁)

嚶鳴掖著嘴,看他擱下筷子,滿足地長籲了口氣。她笑了笑,“您吃飽了嗎?”

皇帝點頭,復朝外看了一眼,“油綢衣還沒預備好嗎?”

德祿蝦著腰進來,說:“主子和娘娘先歇會子,奴才這就上四執庫瞧瞧去。”

嚶鳴倒是不著急,她在屋子裏慢慢轉了兩圈消食,皇帝坐在南炕上,趁這當口把承恩公家發生的事兒一五一十和她說了,“朕打算派那丹朱上番禺剿滅海盜,他在禦前的職務上幹了好些年了,也替朕承辦了不少機要事宜。朕看他是個將才,要是被家裏的事兒拖累了,倒可惜得很。他們兄妹和朕自小相熟,朕一向忙於朝政,從來沒有過問他們的家事。眼下殊蘭落得這樣田地,朕心裏很不忍,你替他們想想法子,先把殊蘭救出那個虎狼窩要緊。”

嚶鳴聽完了,也很為那位皇表妹的境遇唏噓,“到底隔層肚皮隔層山啊,拿煤爐子害人的事兒也幹得出來,這位福晉也太沒王法了。是該把人救出來,要不哪天不明不白死了,家裏阿瑪不追究,一條小命就這麽囫圇蓋過去了。咱們這兒的法子最簡單不過,直接接進宮來,量那位福晉不敢說話……”言罷覷了覷他,“可是進來容易,得名正言順才好,她是您表妹,你有什麽想頭麽?”

皇帝壓根兒沒放在心上,盤著他的迦南串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要是不知道也罷了,既然知道了,總不能站幹岸。”

他這麽回答,可見和這位表妹並沒有太深的感情,充其量是小時候的情誼,加上眼下朝廷正要用人,既然外派她哥哥,總要讓她哥哥放心才好。

嚶鳴心裏大致有了底,復又問:“將來呢?怎麽處置?”

皇帝吃飽了,有些犯困,悠然閉上了眼道:“踅摸個好人家,請皇祖母指婚就是了。她年紀也不小了,在宮裏躲上一陣子,時候到了嫁出去,越性兒不要她那個後媽操持,到了人家也能過上兩天好日子。”

這下子嚶鳴更有底了,心裏暗暗篤定,但篤定之余又有些好笑,自己現在護食兒,不願意叫別人搶了他。雖說皇帝麽,一輪又一輪的選秀會接踵而至,也會有各種各樣有趣的靈魂妝點他的生命,也許哪天他就晃神,喜歡上別人去了。嫁了帝王得有這樣的覺悟,她是知道的,但讓他在她身邊停留的時候長一些,這也不是什麽非分的要求吧!

“我看成。”她莞爾道,“將來她出閣,我也不會放任不管的。”

皇帝掀起眼皮煙視她,含含糊糊道:“昨兒沒睡好,這會子困了……皇後,要不咱們不遊十八槐了,上床小憩一陣吧。”

他說得好聽,這一上床,哪裏還下得來!嚶鳴不搭理他,“吃飽了就睡成什麽了,要睡您睡吧,我還得消食兒呐。”

皇帝的話十分直接,“上了床也可以消食的。”

她翻眼兒聽著,然後捧著臉笑起來,“我以前覺得您很正經,不是批折子就是召見臣工,還以為您用不著吃喝拉撒呢。後來陪著您吃了兩回禦膳,我又覺得您跟貔貅似的,不用傳官房,只進不出。現在您瞧您,多醜的樣子我都見過了,您還不知道藏拙,整天變著方兒的想泄底。”

皇帝一聽,連瞌睡都沒了,“什麽叫泄底?朕要真泄了底,你還能好端端站在這兒?”邊說邊冷笑,“朕的樣子醜,你呢?”

她被他一激,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我怎麽了?您說!”

皇帝想了想,頹然癱回軟座兒裏,撐著臉喃喃:“你的樣子很好看,肯定比現在穿著衣裳的樣子好看。”

啊,這個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會說話了?嚶鳴笑話他,為做那事不光動了腦子,連嘴皮子都動上了。她裝模作樣擺譜,“請萬歲爺自重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皇帝嘁了一聲,不以為然。

那廂德祿終於抱著一個黃包袱回來了,風雪橫掃,就算打了傘也不頂用,依舊落了滿肩的雪。他到了檐下拍打,門上站班兒的宮女挑起膛簾子,他偏身進來,站在暖閣外頭回稟:“主子娘娘,您的油綢衣,奴才給您取回來啦。”

嚶鳴讓他進來,他把包袱放在炕桌上,展開衣裳讓她看。皇帝的身量比她大了兩圈,那些做衣裳的匠人一個時辰內把各處拆開裁剪了又重新縫制上,這份辦差的兢業真是沒得挑揀了。

她穿上試了試,茶褐的綢面上有五蝠捧壽團花,風帽很深很大,帽沿上鑲了紫貂,雪沫子飛不進裏頭來。她高高興興在他面前轉了一圈,“您瞧多合適!”想當初這個小氣鬼送她紐子,每樣只肯送一顆,如今連衣裳都改了給她穿,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皇帝起身,把她的臉從帽子裏頭摳了出來。油綢這麽沉穩的顏色,穿在她身上倒對比出一種清顏玉骨的味道,他仔細打量了兩眼,尚算滿意。轉身由德祿伺候著披上了自己的,收拾停當後瞥了她一眼,也不說話,負手往殿門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