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3頁)

“為什麽?”

“他正在大發脾氣呢!”

朱正謀笑了。

“他有不發脾氣的時間嗎?”他問,在鏡片後的眼睛閃著光。他顯然深深了解耿克毅。

“偶然有的。”

“我尤法碰運氣去等這個‘偶然’,是不是?”

江雨薇也笑了。

朱正謀走進了耿克毅的房間,在開門的那一刹那,江雨薇又聽到耿克毅的咆哮聲:

“管你是個什麽鬼,進來吧!”

她搖搖頭,微笑了一下。奇怪而孤獨的老人哪!一個有著兩個兒子、好幾個孫子的老人,怎會如此孤獨呢?她再度搖了搖頭,難解的人類,難解的人生!她走下了樓梯,穿過醫院的大廳,走出了醫院。今晚,她有一個約會,吳家駿,正確地說,是吳家駿醫生,請她去華國夜總會跳舞,這也就是可能做她丈夫的人選之一!她急著要回宿舍去換衣服和化妝。

可是,在醫院的轉角處,她被一個突然從地底冒出來的人物所攔住了。

“江小姐!”

低沉的嗓音,陰郁的面孔,破舊的牛仔夾克,洗白了的牛仔褲,亂蓬蓬的頭發,深黝黝的眼睛……那個神秘的年輕人!像塵土一般的人物!

“哦,是你!”她怔了怔。

“是的,是我。”他低下頭去,用腳踢著地上的一塊石子,竭力做出一副漠不關心的神態來,“你的病人怎麽樣了?”

“你說耿先生?”

“當然,還能有誰?”他魯莽地說,有幾分不耐,眉頭不由自主地蹙緊,那神情,那模樣……相當熟悉,江雨薇有一瞬間的眩惑。

“他已經好多了,先生。”她說,“大概再過一個星期,他就可以出院了。”

“你是說,”他的眼光閃了閃,“他不會死了?”

“並不是。”她憂郁地說,“這種‘痊愈’是暫時性的,一年之內,死亡隨時會來臨的。”

“難道你們不治好他?”他仰起頭來,憤怒地說,他的眼睛裏像燒著火焰,“他有的是錢,他買得起最貴重的藥,為什麽你們不治好他?”

“這是沒辦法的事,”江雨薇溫柔地說,這年輕人激動的面容撼動了她,“醫生會盡一切努力去挽救他的,但是,耿先生的病已不是醫生的力量可以挽救的了。”

“你是說,他死定了?”他大聲地問,面孔扭曲而眼光淩厲。

“我也不敢斷言,你應該去請問他的醫生。”

“你們醫生護士都是一群廢物!”他粗聲地說,喉嚨沙啞,“我早知道你們是一點用也沒有的!”

“哦,”江雨薇的背脊挺直了,她冷冷地看著面前這魯莽的年輕人,“你那麽關心他,何不自己去治療他?”

“我?關心他?”那年輕人緊盯著她,他面孔上的肌肉是繃緊的,他的眼睛森冷而刻毒,壓低了聲音,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告訴你,他是我在世界上最恨的一個人!我也是他最恨的一個人!知道了嗎?”

江雨薇呆住了。她從沒有聽過這麽仇恨的聲音,看到這樣怨毒的眼光。她不知道這“像塵土一般”的年輕人與耿克毅是什麽關系?但是,人與人間怎可能有如此深的仇恨呢?而且,這年輕人既然如此恨耿克毅,為何又如此關心他的死活。

“你是耿克毅的什麽人?”她驚愕地問。

“仇人!”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麽,”江雨薇蕭索而冰冷地說,“你該高興才對,你的仇人並沒有多久可活了!”

那年輕人瞪大了眼睛,咬緊了牙,他的臉色變得蒼白,眼睛漲紅了。他惡狠狠地望著江雨薇,似乎想把江雨薇吞進肚子裏去,從齒縫中,他迸出了幾個字:

“你是個冷血動物!”

說完,他猛地車轉身子,大踏步地沖向了對街,自管自地走了。

江雨薇怔在街角,暮色向她遊來,透過那蒼茫的暮色,她看不清那年輕人,也看不清所有的事與物,她完全陷進一份深深的困惑與迷惘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