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3/4頁)

“是的!”她堅決地說。

“為什麽你那麽恨他?”護士長,研究地看著她,“我看他人也長得很不錯,每次來都可憐得什麽似的,又憔悴,又消瘦,再這樣下去,只怕要弄得不成人形呢!”

雨薇聽了,心中又是一陣莫名其妙的絞痛,她幾乎想回到風雨園裏去了,這對她不過是一舉手之勞,叫輛計程車,就可以直駛往風雨園,但是,想起那晚的遭遇,想起耿若塵所說過的話,她不能饒恕他!他既然把她看成一個為金錢而和他接近的女人,她就再也不能饒恕他!他既然把她看成第二個紀靄霞,她就不能饒恕他!不,不,這件事已經過去了,風雨園和耿若塵在她的歷史中已成陳跡,她不要再聽到他的名字!她也不要再走入風雨園!

於是,一連幾天,她都和那個X光科的吳大夫在一起,他們去吃晚餐,他們約會,他們去夜總會,連醫院裏的人,都開始把他們看成一對兒了,可是,每夜每夜,雨薇躺在床上,腦子裏想著的卻不是X光,而是那讓她恨得牙癢癢的耿若塵!

這樣,有一天,護士長突然指著一張報紙對她說:

“雨薇,瞧瞧這段尋人啟事!”

她拿過報紙,觸目驚心地看到大大的一欄尋人啟事,內容寫著:

薇:

怎樣能讓你原諒我?怎樣能表示我的懺悔?千祈萬懇,只求你見我一面!

護士長望著她:

“該不是找你的吧?雨薇?”

雨薇緊握著那張報紙,整個人都呆住了。

原諒他?不原諒他?再見他一面?不見他?各種矛盾的念頭在她心中交戰,弄得她整日精神恍惚。這晚,她回到“宿舍”裏,因為和吳大夫有約會,要去夜總會跳舞,所以她換了一件較艷麗的衣服,坐在梳妝台前化妝。一面化妝,她一面想著那尋人啟事,只要撥一個電話過去,只要撥到風雨園,她就可以聽到他的聲音!她慢慢地站起身來,像受了催眠一般,她移向那床頭的電話機,打一個電話過去吧!打一個給他!問問他債務如何了?問問李媽好不好?她慢慢地抓起聽筒,慢慢地撥出第一個號碼,第二個號碼,第三個號碼……

驀然間,一陣敲門聲響了起來,吳大夫來接她了,來不及再打這電話了!她廢然地放下了聽筒,長長地籲出一口氣來,不知是失望,還是被解脫了,她心底湧上一股酸澀的情緒。走到房門口,她無情無緒地打開了房門,一面有氣無力地說:

“要不要先進來坐一……”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頓時縮了回去,張大了眼睛,她目瞪口呆地望著門外,站在那兒的,並不是吳大夫,而是那陰魂不散的耿若塵!他的一只手支在門上,像根木樁般挺立在那兒,面色白得像張紙,眼睛黑得像深夜的天空,他凝視著她,沙啞而低沉地說:

“我可以進來嗎?”

她本能地往旁邊讓了讓,於是,他跨了進來,隨手把門闔上,他們面面相對了。好一會兒,他們兩人誰也不說話,只是彼此凝視著,他的亂發蓬松,消瘦,憔悴,而又風塵仆仆,他看來仿佛經過了一段長途的跋涉與流浪,好不容易找著了家似的。他的聲音酸楚而溫柔:“真那麽狠心嗎?雨薇?真不要再見我了嗎?雨薇?真忍心讓我找你這麽久嗎?雨薇?真連一個道歉的機會都不給我嗎?雨薇?”他的聲音那麽溫柔,那麽充滿了求恕的意味,那麽低聲下氣,而又那麽柔情脈脈,使她頓時間控制不住自己,而淚盈於睫了。他向前跨了一步,他的手輕輕地擡起來,輕輕地碰觸她的面頰,又輕輕地拂開她的發絲,那樣輕,那樣輕,好像怕碰傷她似的。他的聲音更低沉,更酸楚,而更溫柔了:

“你知道這些日子我怎麽過的?你知道我幾乎拆掉了全台北市的醫院,踩平了全台北的街道,找過了每一座公寓?你知道我去求過你的兩個弟弟,他們不肯告訴我你的地址,只有立群可憐?我,讓我繼續到你這家醫院來找你,你知道我天天到你的醫院來嗎?哎,”他湊近她,“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不是嗎?你那個護士長終於告訴我了!噢,”他咬咬牙,“我整日奔波,卻不知道你距離我只有咫尺天涯,你——”他再咬牙,從齒縫裏迸出一句話,“好狠心!”

原來是這樣的,原來那護士長終於熬不住了。雨薇心裏迷迷糊糊地想著,卻渾身沒有一丁點兒力氣,她被動地站著,被動地傾聽著他的話,淚珠在她睫毛上閃亮,她卻無法移動自己,她任憑他逼近了自己,任憑他用只手捧起了她的面頰,任憑他用手指抹去了她頰上的淚痕……她聽到他顫栗的一聲低嘆:

“哦,雨薇!原諒我吧!”

於是,他微一用力,她的身子就撲進了他的懷裏,他用手圈住了她,他的頭俯下來……她只覺得好軟弱,好疲倦,好無力,讓他支持自己吧,讓他抱著自己吧,何必為了幾句話而負氣?何必呢?她仰著頭,在淚霧中凝視他,已經準備送上自己的唇……可是,驀然間,房門被“砰”的一聲沖開了,一束紅玫瑰先塞進了屋裏,接著,那X光就跳了進來,一面大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