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靈珊,你不要發昏!”靈珍坐在床沿上,呆呆地、吃驚地瞪著靈珊,壓低了聲音說,“如果你是在逢場作戲,我也不管你,反正,多交一個男朋友,也沒壞處,但是,如果你是在認真,我反對,堅決反對!”

靈珊坐在書桌前的轉椅裏,她下意識地轉著那椅子,手裏拿了把指甲刀,早就把十個手指都剪得光禿禿的了。

“靈珍,”她說,“我把這事告訴你,只因為我們姐妹間從沒有秘密,而且,我以為,你和我一樣年輕,最起碼,不會像長一輩的思想那麽保守,那麽頑固……”

“這不是保守與頑固的問題!”靈珍打斷了她,誠摯地,懇切地說,“我們的父母,也絕不是保守和頑固的那種人,爸爸媽媽都夠開明了,他們從沒有幹涉過我們交朋友,你記得我高中畢業那年,和阿江他們鬼混在一起,媽盡管著急,也不阻止,事情過去之後,媽才說,希望我們自己有是非好壞之分,而不願把我們像囚犯一樣拘禁起來。”

“媽受過囚犯的滋味。”靈珊說,沉吟地看著靈珍。“你和阿江的故事,不能和我的事相提並論,是不是?阿江是個小太保,韋……”

“韋鵬飛也不見得是個君子!”靈珍沖口而出。

“姐姐,”靈珊蹙起眉頭。“你怎麽這樣說?”

“算我說得太激烈了。”靈珍說,沉吟地。“靈珊,你想一想看吧,你對他到底了解多少?認識多少?”

“很多了。”

“很多?全是表面的,對不對?他有很好的學歷,很好的工作,派頭很大,經濟環境很好,這是你了解的。背後呢?他的人品如何?他的父母是誰?他的太太死於什麽病?你不覺得,這個人根本有些神秘嗎?我問你,他太太死了多久了?”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麽可以不知道?”

“提他的太太,對他是件很殘忍的事,我想,至今,他無法對他太太忘情。”

“哈!”靈珍更激動了。“提他太太,對他是件很殘忍的事,不提他太太,對你就不殘忍了嗎?靈珊,你別傻,世界上沒有一個女人,能去和死人爭寵!”

靈珊打了個冷戰。

“媽媽常說,人都有一種賤性,”靈珍緊緊地注視著靈珊。“失去的東西,往往是最好的,得不到的東西,更是珍貴的。靈珊,”她用手指繞著靈珊的長發。“你要想想清楚,我不反對你和他交朋友,可是,別讓他占了你的便宜,我有個直覺,他是很危險的!”

“他絕不是要占女孩子便宜的那種人,”靈珊不自禁地代韋鵬飛辯護,她的眼光迷蒙地看著桌上的台燈。“事實上,他一直在逃避我……”

“以退為進,這人手段高強!”靈珍又打斷她。

“你怎麽了?姐?”靈珊惱怒地說,“你總是從壞的地方去想,你不覺得你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嗎?”

“他不是君子!”

“何以見得?”

“如果他對太太癡情,他不該來挑逗你……”

“他並沒有挑逗我!”

“那麽,是你在挑逗他了?”

“姐姐!”靈珊漲紅了臉。

“好吧,我不攻擊他!”靈珍躺了下去,用手枕著頭,眼睛看著天花板。“我在想,他的故事裏,總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他從國外留學回來,發現太太死了,他太太應該屍骨未寒,而他,已經在轉另一個女孩的念頭了。”她轉過頭來,望著靈珊,怒沖沖地說,“我最恨朱自清!”

“這與朱自清有什麽關系?”靈珊詫異地。

“朱自清寫了一篇《給亡婦》,紀念那個為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太太,全文文辭並茂,動人已極……”

“我知道。”靈珊接口說,“最後,卻說,他今年沒有去上太太的墳,因為他續娶的夫人有些不舒服。”

“我們討論過,對不對?”靈珍說,“其實,續娶也應該,變心也沒什麽關系,只不該假惺惺地去寫一篇《給亡婦》。我討厭假惺惺的人!”

“你是說,韋鵬飛假惺惺嗎?”

“我不批評韋鵬飛,免得影響姐妹感情!”靈珍說,“我只勸你眼睛睜大一點,頭腦清楚一點,你是當局者迷,我是旁觀者清!我告訴你,那個韋鵬飛不簡單,絕對不簡單!你如果不是逢場作戲,就該把他的來龍去脈摸摸清楚,愛情會讓人盲目!你不像我,我還和阿江混過一陣,你呢?你根本沒有打過防疫針!”

靈珊瞪視著靈珍,默默地出起神來了,她覺得靈珍這篇話,還真有點道理。雖然有些刺耳,卻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她咬著嘴唇,默默沉思。靈珍看到她的臉色,就知道她的意志已經動搖了,她伸手抓住靈珊的手,誠摯地問:

“靈珊,你到底和他到什麽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