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痣(第2/4頁)

“你畫得很好呀,為什麽不報考藝術系?要考什麽醫學院?你對醫學是……老實說,毫無緣分,我可以打賭你考不上,白費力而已……”

“爸爸一定要我學醫嘛!”若青說,接著把頭俯近了他,低聲說,“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已經報考了乙組,師大藝術系是第一志願。我另外填了一份甲組的志願表騙爸爸,你可不許泄漏天機喲!”

朱沂看著她,大笑了起來,若青也跟著大笑了。朱沂對她擠擠眼睛說:

“人小鬼大!”

“哼!”若青聳聳鼻子,像個小貓。“你別在我面前托大,你能比我大幾歲?你心裏有些什麽鬼我都知道,不要看你一本正經地坐在這裏講書,你的心大概早就到沈美琴那兒去了。不過,告訴你,朱哥哥,沈美琴的男朋友起碼有一打,和別人去擠沙丁魚趕熱鬧多沒意思!而且,沈美琴和你一點都不配,要追她你應該先去學扭扭舞!別看她現在跟你很不錯,我擔保是三分鐘熱度……”

“你懂得什麽?小丫頭!”朱沂打斷了她,有點驚異於這“小女孩”的話,但卻有更多的不安。“來,我們還是來講書,你說說看什麽叫排列組合?”

“不要用排列組合來嚇唬我,我將來又不要靠排列組合來吃飯!”若青說,把下巴放回到椅背上,一瞬間看起來沉靜,沉靜得有點像大人了。她靜靜地審視著他的臉說:

“朱哥哥,你看過那出電影嗎?片名叫《倩影淚痕》,又叫《珍妮的畫像》。”

“不,沒看過,怎麽樣?”朱沂心不在焉地問。

“那電影裏的畫家第一次看到珍妮的時候,珍妮還是個小女孩,珍妮對他說:‘我繞三圈,希望你等著我長大。’她真的轉了三圈。第二次那畫家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是個長成的少女了。”

“嗯,怎樣?”朱沂問。他在想著美琴和她的男友。

“哦,沒有什麽。”若青說,擡起頭來,臉上有著淡淡的紅暈,眼睛裏有一抹懊惱和失望。“今天不要講了吧,我根本聽不進去!”

“好吧,明天希望你能聽進去!”朱沂站起身來,收拾著書本,在這一刻,他只希望自己能生出兩個翅膀,飛到美琴身邊去。

朱沂每次坐在這豪華的客廳裏,總覺得自己像件破爛家具被安置在皇宮裏似的,就是那麽說不出的不對,連手腳好像都沒地方安放。尤其美琴總像只穿花蝴蝶似的滿房間穿出穿進,那條彩花大裙子仿佛充塞在房間的每個角落,弄得他眼花繚亂。而收音機裏的熱門音樂又喧囂地鬧個不停;大鼓、小鼓、笛子、喇叭……真要命!他寧可靜靜地聽柴可夫斯基的東西,最起碼不會讓人腦子發漲。美琴的尖嗓子和音樂響成一片,他總要緊張地去分辨哪個是音樂,那個是美琴的聲音。

“哦,朱沂,快快,幫我把耳環戴一下,一定趕不上看電影了!……給我一個吻,可以不可以?”美琴又在嚷了,不過那最後兩句話可並不是對他說的,那是在唱一個由英文歌Seven Lonely Days改成中文的歌。朱沂笨手笨腳地趕過去,接過那一副滴裏搭拉一大串的耳環,根本就不知道該用哪一頭戴到耳朵上去,研究了半天才弄清楚,可是就沒辦法把美琴的耳垂安放到耳環的“機關”裏去,何況美琴的腦袋又沒有一秒鐘的安靜,一面讓他戴耳環,一面還在穿絲襪,那腦袋就像鐘擺似的左晃右晃。朱沂聚精會神地,好不容易瞄準了地方,才預備按“機關”,美琴的頭又蕩開了,接著,就聽到美琴的一聲尖叫:

“哎喲!你想謀殺我是不是?”

朱沂嚇了一大跳,美琴已經一只手按住弄痛了的耳朵,一只手奪過耳環,對著他嘆口氣說:

“你真笨,笨得像條牛!連戴副耳環都不會,我真不知道你會幹什麽。”

朱沂訥訥無言,心裏卻湧起一陣反感,男子漢大丈夫,豈是生來給人戴耳環的?在公司裏,上司稱他是“最好的年輕工程師”,可從沒有人說他笨得像條牛。論文學造詣,論藝術欣賞,他都是行家,只是,他沒學過給女人戴耳環,這就成了“不知你會幹什麽了”!

“喂,走呀!你在發什麽呆,電影趕不上唯你是問,那麽慢吞吞的!”美琴又在嚷了。朱沂驚覺地站起來,走到玄關去穿鞋子,心裏暗暗奇怪,平常自己多會說話,怎麽一到美琴面前就變得像塊木頭!只會聽她的命令,服從她的命令,像個小兵在長官面前一樣。

趕到電影院,剛好遲到一小時。朱沂記起從來和美琴看電影,就沒有一次趕上過,因為美琴永遠在最後一分鐘才決定,決定後又有那麽一大串手忙腳亂的化妝工作,等到了電影院,總是早開演不知道多久了。美琴站在電影院前面,聳聳肩,對朱沂一攤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