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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雁容沒有說話。於是,那隊長打開了卷宗夾子,看了看說:

“康南是你的老師嗎?”

“是的。”

“怎麽會和你談戀愛的?”

“我不知道怎麽說,”江雁容回避地把眼光調開,“他是個好老師,他愛護我,幫助我,我感激他,崇拜他……當愛情一開始的時候,我們都沒有注意,而當我們發現的時候,就已經愛得很深了。”她轉過頭來,直望著隊長的臉:“假若你要對愛情判罪,你就判吧!”

那隊長深深地注視了她一會兒,笑了笑。

“我們不會隨便判罪的。你和他有沒有發生關系?”

“何不找個醫生來驗驗我?”江雁容生氣地說。

“你的意思是沒有,是嗎?”

“當然,他不會那樣不尊重我!”

隊長點點頭,沉思了一會兒。

“這是他寫的嗎?”

他拿出一張信箋的照片來,這是康南某日醉後寫的,她把它夾在雜記本中,因而和雜記本一起到了母親手裏。其中有一段,是錄的趙孟頻之妻管夫人的詞:

你濃我濃,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把一塊泥,捏一個你,塑一個我,將我兩個,都來打破,用水調和,再捏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江雁容點了點頭,表示承認。那隊長說:

“以一個老師的身份,寫這樣的信未免過分了吧?”

“是嗎?”江雁容挑戰地說,“一個人做了老師,就應該沒有感情了嗎?而且,我看這信的時候,並沒有想到他老師的身份,我只把他當一個朋友。”她咬了咬嘴唇,又輕聲加了一句:“假若你把所有全天下男女的情書都找來看看,比這個寫得更過分的,不知道有多少呢!”那隊長望著她,搖了搖頭:

“江小姐,看你的外表,你是非常聰明的,你又有一個很高尚的家庭,為什麽你會做出這種事來?”

江雁容漲紅了臉,感到被侮辱了。

“我做出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來了?”她憤憤地問。

“我是指你這個不正常的戀愛,”那隊長溫和地說,“你看,像康南這種人的人格是沒有什麽話好說的,既不能忠於自己妻子,又不能安分守己做個好教員,給一個比自己小二十幾歲的女學生寫這種情書……任何人都能明白他是怎麽樣的一種人!而你,江小姐,你出自書香門第,父親也是個有名有學問的教授,你怎麽會這樣糊塗呢?你把自己和康南攪在一起是多麽不值得!”

江雁容漲紅的臉又轉成了灰白,她激怒得渾身發抖,好半天,才咬著牙說:

“我不能希望世界上的人會了解我們的愛情!”

“江小姐,”那隊長又繼續說,“你父母把這件案子告到我們這兒來,我們只有受理。可是,為你來想,攪進這種不大名譽的案子中來實在不太好,你要知道,我是很同情你,很想幫助你的。你也受過高等教育,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學生,怎麽不知道潔身自愛呢?”

江雁容從椅子裏跳了起來,淚珠在眼眶裏打轉,她竭力憋著氣說:“請你們送我回去!”

那隊長也站起身來,用一種憐憫的眼光望著她說:

“江小姐,如果你能及時回頭,我相信你父母會撤銷這案子的,人做錯事不要緊,只要能改過,是不是?你要為你父親想,他的名譽也不能被你拖垮。你小小年紀,盡可利用時間多念點書,別和這種不三不四的男人鬼混……”

江雁容咬緊了嘴唇,眼淚迸了出來,她把手握緊了拳,從齒縫裏說:“別再說!請你們送我回去!”

“好吧!回去再想想!”

那隊長叫人來帶她回去,她下樓的時候,正好兩個刑警押了一批流鶯進來,那些女的嘴裏用閩南語亂七八糟地說著下流話,推推拉拉地走進去,一面好奇地望著江雁容,江雁容感到窘迫得無地自容,想起那隊長的話,她覺得在他們心目中,自己比這些流鶯也高明不了多少。

江雁容回到了家裏,走進客廳,江仰止和江太太正在客廳中焦慮地等著她。她一直走到江太太的面前,帶著滿臉被屈辱的憤恨,直視著江太太的眼睛,輕聲而有力地說:

“媽媽,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說完,她轉身沖回自己的房間裏,把房門關上,倒在床上痛哭。江太太木然而立,江雁容的話和表情把她擊倒了,她無助地站著,軟弱得想哭。她知道,她和康南作了一次大戰,而她是全盤失敗了。她搖晃著走回自己的房間,江雁若正在江太太的書桌上做功課。江太太茫然地在床沿上坐下,江雁若跑了過來,用手挽住江太太的脖子,吻她的面頰,同情地喊:

“哦,媽媽,別傷心,媽媽,姐姐是一時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