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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雙的呼吸急促,聲音震顫:

“你……你在暗示什麽?”

“我什麽都沒有暗示!”盧友文大叫,“我的意思只是說,你杜小雙了不起!你杜小雙是天才!你隨便塗幾句似通非通的歌詞,居然就能變成鈔票!你偉大!你不凡!你有本領!好了吧?現在,你可以把錢給我了吧!”

小雙顫抖著,她拼命在壓抑自己,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她的眼睛黑黝黝地盯著盧友文,眼光裏充滿了悲哀,充滿了憤怒,充滿了委屈。她的聲音,卻仍然極力維持著平靜:

“友文,你做做好事。是的,我收了一萬塊錢,人家買我的歌曲,主要是電視公司肯唱,是的……這是詩堯的介紹和幫忙……但是,絕無任何不可告人的事……你別……別夾槍帶棒地亂罵。我寫歌詞,賣歌曲,這……這也不是什麽可恥的事……”

“我說過這是可恥的事嗎?”盧友文大吼了一句,用手緊握著小雙的胳膊,小雙在他那強而有力的掌握下掙紮。盧友文喊著:“你到底給不給我錢,你說!你說!”

“友文,友文!求求你,”小雙終於哀懇地喊了出來,“你讓我留下那筆錢來,等生產的時候用吧!”

“生產!距離你生產還有兩個月呢!到那時候,我早就有一筆稿費了!”

“友文,我不能期望於你的稿費呀!那太渺茫,太不可靠……”小雙脫口而出,接著,就大喊了一句,“哎喲,你弄痛了我!”

我再也忍不住了,奔上前去,我一把抓住盧友文的手腕,搖撼著他,推著他,我叫著說:

“你瘋了!盧友文!你會弄傷她!她肚子裏有孩子呢!你瘋了!你還不放手!”

盧友文用力把小雙一推,松了手。小雙站立不住,差一點摔到地板上去,我慌忙抱住了她。她忍耐著,倔犟地忍受著這一切,身子卻在我手臂裏劇烈地顫抖。盧友文仍然站在我們面前,高得像一座鐵塔,他的聲音撕裂般地狂叫著:

“小雙!我警告你!永遠不要嘲笑我的寫作!永遠不要嘲笑我的寫作!”

小雙顫巍巍地從我懷抱裏站起來,立刻顯出滿面的沮喪和懊悔,她膽怯地伸手去摸索盧友文的手,她急切地解釋:

“對不起,友文,我沒有那個意思,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生氣,是我錯,都是我錯!”

我坐在地板上,深抽了一口涼氣。搞了半天,都是她錯哩!這人生,還有一點真理嗎?我想著,眼光仍然直直地望著他們。於是,我看到盧友文用力地甩開了小雙的手,就跑去一個人坐在藤椅裏,用兩只手抱住頭,好像痛苦得要死掉的樣子。小雙慌了、急了,也嚇壞了,她跑過去,用手撫摩著盧友文的滿頭亂發,焦灼地、擔憂地、祈求地說:“友文!友文?你怎樣?你生氣了?”

盧友文在手心中輾轉地搖著頭,他苦惱地、壓抑地、悲痛地說:

“你瞧不起我!我知道,你根本瞧不起我!我在這世界上只有一個你,但是,你瞧不起我!”

小雙立即崩潰了,她用雙手抱緊了盧友文的頭,好像一個溺愛的母親,抱著她打架負傷的孩子似的。她急急地、賭咒發誓地說:

“友文!我沒有!我沒有,如果我瞧不起你,我就不得好死!友文,我知道你有天才,有雄心,但是,要慢慢來,是不是?羅馬也不是一天造成的,是不是?友文,我沒有要傷你的心,我不該說那幾句話,我不該苛求你……我……我……我……”她說不下去了,她的喉嚨完全哽住了,已經在她眼眶裏掙紮了很久的眼淚,這時才奪眶而出。盧友文擡起頭來了,他用苦惱的、無助的、孩子般的眼光看著小雙,然後,他把小雙的身子拉下來,用胳膊緊緊地擁抱著她,他說:

“小雙!你為什麽這麽命苦!難道除了我盧友文,你就嫁不著更好的丈夫嗎?你為什麽要跟著我吃苦?你明明有更好的選擇,你為什麽要選擇我?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我又為什麽這樣不爭氣?為什麽?”

他那樣痛心疾首,他那樣自怨自艾,使小雙頓時淚如泉湧。她用手捧著他的頭,睜大那帶淚的眸子望著他。她抱他、撫摩他、擁緊他,一面不住口地說:

“我沒有命苦,我沒有命苦,友文,你是好丈夫,你是的,你一直是的!”

然後,小雙掙脫了他,跑到臥房裏面去了。只一會兒,她又跑了出來,手裏握著一大沓鈔票,也不知道是多少,她把鈔票往他外衣口袋裏一塞,就強忍著眼淚,用手梳理著他亂蓬蓬的頭發,低言細語地說:

“你不是還有事嗎?就早些去吧!免得別人等你!”

“我不去了。”盧友文說,“我要在家裏陪著你,我要痛改前非,我要……”

“你去吧!友文!”小雙柔聲說,愛憐地而又無可奈何地望著他,“你去吧!只是,盡早回來,好嗎?你如果不去,整夜你都會不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