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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他真預備這樣打光棍打下去了嗎?現在這種時代,我又不能和他談什麽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老觀念,當然更不能提什麽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了!”

“他就是被你們慣壞了,”爸爸說,“從小眼高於頂,什麽女孩子都看不中意!”

“算了!算了!”奶奶叫著說,別看奶奶和詩堯間隔了兩代,最了解詩堯的還是奶奶,“這孩子心裏夠苦了,他自個兒熬著,你們就讓他去吧!好在這日子總是要過去的,好的、歹的,時間都會把它沖掉的。咱們著急也沒用,等著讓時間來給他治病吧!”

時間!時間對詩堯似乎是沒用的!那晚,詩堯代小雙訂了一個約會,在一家夜總會裏,和唱片公司的經理見面。這家公司,出版了小雙許多唱片,在作曲作詞方面,都有許多意見要給小雙,而且,他們有意和小雙簽一個“基本作曲家”的長期合同。所以,這次的見面是必須的。當然,那晚我和雨農又是陪客。小雙把彬彬交給奶奶,這是她第一次出席這種宴會!

永遠記得小雙那天的打扮,她穿了件黑色小腰的曳地洋裝,既簡單,又大方,整件黑衣上既無鑲滾,也無花樣,只在脖子上掛了一串人造的珍珠項鏈,項鏈很長,一直垂在胸前,黑白相映,就顯得特別突出和雅致。她把長發挽在腦後,梳了一個發髻,露出修長而白晳的頸項,襯托得她那張年輕的臉龐,好雅潔,好高貴,好細致。第一次看到小雙這樣裝飾,一個小婦人!年輕的小婦人!卻比少女裝束的她,更具有女性的磁力。詩堯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她,幾乎到達一種忘我的境界。

那家夜總會的氣氛很好,桌上燭光搖曳,屋頂上有許多閃爍的小燈,卻隱藏在一層黑色的玻璃底下,一明一滅,閃爍得像滿天暗夜中的繁星。舞池裏人影幢幢,雙雙對對,都在“星光”下酣舞著。小雙沉靜地坐著,和那經理談著音樂,談著唱片,談著合同。那經理也恂恂儒雅,沒有絲毫市儈氣。很快地,他們談完了他們的公事。那經理還有事情,就先走了一步。小雙立即表示也要回去了。詩堯很快地阻止了她。

“難得出來,你應該多坐一下!”詩堯說,語氣中幾乎有點命令的味道。

小雙看了詩堯一眼,就默默地坐了下去。這時,樂隊的鋼琴手忽然奏出一段柔美的音符,接著,一位男歌星走上台來,拿著麥克風,他似有意似無意地對我們的桌子微微一彎腰,就唱出了那支《在水一方》。小雙呆了,她怔怔地望著詩堯。詩堯站起身來,一臉的鄭重,一臉的嚴肅,一臉的誠摯,他深深地注視她,說:

“你知道,小雙,我從不跳舞,因為,我的腿有缺陷,使我覺得跳舞是件很痛苦的事情!但是,今晚,你願意幫助我打破這份自卑感嗎?”

小雙的眼睛霧蒙蒙的,黑幽幽的。對於這樣的一份“邀請”,她顯然是無法抗拒的,何況在那支《在水一方》的歌聲下!她低語了一句:“我也從沒跳過舞!”

“那麽,讓我們一起開始這個‘第一次’!”

從不知道詩堯也這樣會說話的!我愕然地望著他們。小雙已站起身來,和詩堯一起滑進了舞池。我可不能坐在這兒旁觀了,一陣心慌意亂的情緒抓住了我,我跳起身來,對雨農說:

“我們也跳舞去!”

我和雨農也卷進舞池,我故意拖著雨農舞到詩堯他們的身邊,想聽聽他們談些什麽。可是,到了他們身邊,我就更心慌了。因為,他們什麽都沒有談!詩堯只是緊緊地、深深地瞅著小雙。而小雙呢?她回視著他,眼光裏含滿了無奈的、祈諒的、求恕的意味。是的,他們沒有用嘴談話,他們是用眼睛來談的!

一曲既終,詩堯沒有放開小雙。那歌星接唱了一支《夢》。再下來,另一個歌星唱了《雲天深處》,又唱了《三個願望》《往事》等歌,居然全是小雙的歌曲!我忽然明白過來,詩堯早已刻意安排了這一切!

我望著雨農,我們都有點不安了。然後,小雙和詩堯退回到桌子前來,小雙面頰微紅,呼吸急促,而神情激動。坐在那兒,她心神不安地猛喝著橘子汁。詩堯卻靜靜地靠在椅子裏,靜靜地燃起一支煙,靜靜地注視著小雙。他那長久而專注的凝視顯然使小雙更不安了,她忽然擡起頭來,望著詩堯,用不很穩定的語氣說:

“我下次要寫一支歌,歌名叫《不認識你多好》!”

“很好。”詩堯定定地望著她,“可以有這樣的句子:不認識你多好,既無痛苦也無煩惱!認識了你更好,寧可痛苦與煩惱!”

小雙瞪著他,長睫毛揚著,眼睛又是那樣霧蒙蒙、黑幽幽的。我心裏怦怦亂跳,不行,不行!我這個哥哥又在犯毛病了,在桌子底下,我死命地踢了詩堯一腳。詩堯看了我一眼,低嘆了一聲,他把眼光轉向台上去,臉色變得十分陰沉而落寞。小雙也無聲地嘆息了,也把眼光轉到台上去。台上,一個女歌星正在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