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第2/3頁)

“我這兒有一封信,”王孝城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信封來,“是一個人托我帶給你的,我想,你會對它感興趣。”

何慕天接過信封,抽出了信箋,借著落日的余光,他看了下去。這是一封寫得十分清爽而幹凈的信,字跡娟秀雅麗:

親愛的爸爸:

我這樣稱呼您,希望您不會覺得詫異,雖然這還是我第一次喊您“爸爸”,但,您在我心中,早就是個最慈祥而親切的好爸爸了。幾天之前,媽媽才把你們以前的故事,源源本本地告訴我,說真的,在媽媽沒告訴我的時候,我也有種感覺,覺得往日的一切,一定是造物的捉弄,而不是誰有過失。我曾經為自己是個私生女而難過,(多幼稚!生命的本身原無過失,是嗎?)現在,我卻慶幸自己不止有一個好媽媽,還有兩個好爸爸!我想,總有一天,我會和您在一起,那時候,讓我再來承歡膝下,補償十八年來(不,十九年了)和您的疏遠及隔離。好嗎?爸爸?

您離開我們已經整整一年了。這一年中,隱居在山上的您,我不知道有沒有什麽變化?至於山下的我們,卻有多少不同的發展!這些,您或者知道,或者不知道,我還是再說一說吧!我已於今年暑假考上了師大國文系,以後,願做一個執教鞭的好老師,日日和青年們相處。如峰說我一直像小娃娃,怎麽能做老師?您認為呢?如峰把公司弄得很好了,他說還要等四年,我才能畢業,真是件不耐煩的事!(我寫得這麽坦白,您別笑我。)我們已在大學放榜後的第三天訂了婚,只有自己家裏的人參加,唯一的客人是顧德美,她堅持我結婚之日要當我的伴娘,說她是名副其實的介紹人。那是個小小的訂婚宴,美中不足的,是您沒有參加。爸爸(我指的是家裏的爸爸)已經畫出了五十張畫,等到畫滿了一百幅畫,就準備開一個畫展,我們都對這畫展抱著極大的希望。至於媽媽呢?她要我悄悄地告訴您,她祝福您!希望您快樂!我想,您一定急於要知道霜霜的情形,您會奇怪嗎?她已經成了我最要好的姊妹,今年她沒有考大學,現在她正在讀補習班,準備明年和曉白一起考。曉白,在這兒,我必須順便把他的情形也提一提,他在少年感化院已經一年了,一年中,他讀了不少的書,脾氣也不像往日那樣急躁,下個月,他就可以從感化院裏出來了,媽媽正為迎接他而忙碌呢!我和如峰都有一個秘密的希望,希望霜霜能和曉白建立一份最深的感情(像我和如峰一樣)。不過,看情形並不太容易,雖然霜霜常常去感化院看曉白,曉白也經常寫信給霜霜,但他們都太客氣,似乎不大自然。好在來日方長,許多事現在都未能預蔔,讓他們慢慢地發展吧!

我寫了這麽多,您會厭煩嗎?最後,我還要告訴您一句話,大家都想您,大家都愛您,大家都渴望您回來!爸爸,什麽時候您能結束您的隱居生活,讓我當面叫您一聲“爸爸”!趁王伯伯上山之便,我托他把這封信帶給您。除了信之外,我還托他帶上我的敬意和愛意!

即請

福安

兒 曉彤敬上

何慕天看完了信,慢慢地把信紙折疊起來,收進了信封裏。然後擡頭凝視著遠處的天邊,晚霞正絢爛地散布開來,落日圓而大,迅速地向山谷中沉落。他閃動著眼睛,不能抑制自己的激動,竟呼吸急促而眼眶濕潤。低低地,他自語似的說:

“那是一個好孩子。”

“誰?”王孝城問。

“曉彤。”

“他們都是好孩子,”王孝城說,“曉彤、曉白、霜霜和魏如峰。”

何慕天點了點頭,是的,他們都是好孩子,每一個!好一會兒,他忍不住地問:

“夢竹怎樣?快樂嗎?”

“她‘似乎’很平靜,至於快不快樂,誰也無法知道。她是個不平凡的女人!”他把手裏的紙包遞給何慕天,“她叫我把這個帶給你!”

何慕天詫異地接了過來,打開紙包,他看到一個小小的木頭匣子,雕刻著小天使的花紋,那是他所熟悉的!十九年前,他用它盛了一個夢,十九年後,它仍然盛著那個可憐的夢,永遠,都只是個夢而已!他惘然地打開了蓋子,卻發現裏面的東西都已不在了,空空的匣子中只有一張小紙條,打開紙條,上面是他自己的字跡,龍飛鳳舞地寫著幾行字:

我的心早已失落,

暮色裏不知飄向何方?

在座諸君有誰能尋覓,

覓著了(別碰碎它)請妥為收藏!

翻過紙的背面,他看到有夢竹的幾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