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4頁)

“火鍋?”蕭振風首先大叫起來,“好極了!吃火鍋不能沒酒,媽,開一瓶拿破侖好嗎?”

“喝酒是可以,”蕭太太笑著說,“不許喝醉!”

“我是千杯不醉的人!”蕭振風吹著牛,一面忙著搬火鍋,放碗筷,“人生最樂的事,是冬天的晚上,圍著爐火,喝一點酒,帶一點薄醉,然後,二三知己,作竟夜之談!”

“人生最不樂的事呢?”蕭依雲出神地說,“是冬天的晚上,冷雨敲窗,饑腸轆轆,風似金刀被似鐵。那時候,才是展不開的眉頭,挨不明的更漏呢!”

“啊呀!小妹!”蕭振風抗議地喊,“假若教幾天書,就把你弄得這樣多愁善感和神經兮兮的話,你打明天起,就不許去教書了!”

“反正我這個老師也當不長!”依雲說,竭力讓自己振作起來,也忙著拿碟子,打雞蛋,分配沙茶醬。“我已經決定了,代完這一個月課,我決不再當老師。”

“為什麽?”高皓天問,開了酒瓶,斟滿了每個人的杯子。

“我知道,”蕭成蔭望著女兒,“我了解依雲,她太容易動感情,太容易陷進別人的煩惱裏,她太小了,怎麽能去分擔全班五十幾個學生的煩惱呢?”

“哦,我到現在才弄清楚,”高皓天對依雲說,“你在為你的學生煩惱。”他走過去,站在她身邊,爐火映紅了他的面頰,他盯著她說:“別煩了,依雲,讓我告訴你,生命的本身,就是有苦也有樂的。你不是上帝,你不需要對別的生命負責任。”

“那麽,”她迎視著他的目光,“誰該對這些生命負責任呢?上帝嗎?首先你要告訴我,有沒有上帝?”

“好吧,不說上帝吧,”他說,“或者,該負責任的是父母,因為他們創造了生命。”

“假若有這麽一個孩子,她的父母創造了她,卻無法負責任,因為——他們都死了。”

“那麽,”他深思著說,“她必須接受磨難,但是,磨難並不一定都是壞的。所有的鋼鐵,都是經過烈火千錘百煉才熬出來的!”

蕭依雲愣住了,她從沒有這樣想過。凝視著高暗天,她忽然發現他身上有一些嶄新的東西,一些深刻的、內心深處的東西,這比他活潑的外表,或是敏捷的口才,更能吸引或打動人。她凝眸沉思,然後,她釋然地笑了。整晚的抑郁,在一刹那間被掃開了,舉起酒杯,她高興地說:

“我也要喝一點酒!”

“怎麽?”蕭成蔭笑著說,“小丫頭不再悲天憫人了?”

“於事無補的,是嗎?”依雲笑著說,“等我獨善其身之後,再去兼善天下吧!”

“你還要不要我揍人呢?”蕭振風問。

“假若那是煉鋼的爐火,似乎沒有媳滅它的理由。”依雲說,又咬著嘴唇沉思了片刻,“但是,如果她生來不是鋼鐵的材料,這爐火就足以把它燒成灰燼了。”她舉杯對著空中說,“讓我們祝福俞碧菡吧!祝她經得起煎熬!”

“俞碧菡?”高皓天愣了愣,“她是誰?”

“就是那塊鋼鐵呀!”蕭依雲笑容可掬,爐火燃亮了她的眼睛,酒染紅了她的面頰,她注視著高皓天的眸子清亮而有神。“高皓天,你真好,你解決了我心裏的一個大問題。”

高皓天並不知道自己幫上了什麽忙,但是,當蕭依雲用這樣一種閃亮著光彩的眼光注視著他時,他只感到心中湧上一陣既酸楚又甜蜜的情緒,頓時間,他已經明白了一件事情:他被捕捉了!自從那天在樓梯裏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女孩子撞了一下之後,他就被捕捉了!他開始有點暈沉沉起來,整晚,他無法把自己的眼光從她的面頰上移開,他不知不覺地說了太多的話,也喝了太多的酒。因此,那對父母都驚覺到了,而彼此交換著了解與會心的微笑。只有那個渾球哥哥,居然對高皓天大肆批評:

“皓天,你今晚特別嚕蘇!”

“是嗎?”高皓天愕然地問。

“還有你,依雲,”蕭振風繼續說,“你魂不守舍,好像害了夢遊病一樣。”

“嗯哼!”蕭太太慌忙哼了一聲,“振風,我看你最好出去一下。”

“出去?”蕭振風瞪著眼叫,“我為什麽要出去?我到什麽地方去?”

高皓天忽然福至心靈。

“依雲,跟我出去兜兜風好不好?我的車子昨天才從海關領出來!”

“兜風?好呀,”蕭振風大叫,“我也……”

蕭太太一把拉住蕭振風:

“你窮吼什麽?”她說,“你給我待在家裏,少出去!”

“怎麽回事?”蕭振風莫名其妙地嘰咕著,“一會兒叫我出去,一會兒又不許我出去,我看,今天晚上如果不是我有了毛病,就是大家都有了毛病了!”

依雲望了望父母,於是,蕭太太微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