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畫墨如霜風月濃(第6/10頁)

“夫人。”徐惠低聲道:“夫人還是要用藥的,陛下很是擔心,夫人這樣不但於事無補,反而會傷了自己,何必?”

楊若眉惘然一笑:“你有所不知,當年,我已欠下了慕雲太多太多,害她從小孤苦,無依無靠,而今……甚至來不及再聽她喚我一聲娘,她就……”

淚水簌簌而落,徐惠連忙安慰:“夫人莫要太過傷心,當年的事,我並不知道,可如今,夫人這樣傷心也是徒勞,若慕雲有知,血濃於水,想她心中亦不會好過的。”

言畢,楊若眉突地似驚覺了什麽,凝眉望向徐惠:“不,不會的,慕雲……她怪我,她是怨恨我的!真的,真的……”

說著,淚水流瀉如泓:“這些日,我都夢見了她,她在哭,一直在哭,她說,她是被人害死的,她不想死,不想死……”

幾近崩潰地掩住憔悴面容,徐惠連忙坐在床沿邊,將楊若眉摟在懷中,任她縱情哭泣。

“是我害了她,是我……”楊若眉一句句地重復,卻令徐惠心頭猛然一抽,腦海中仿佛穿過無形利劍,剝開一層層淩亂的思緒。

她依稀記得,那天,李世民對她說,慕雲……是被謀殺的!

身子不期然一顫,心底發寒,抱住楊若眉的手,亦感覺僵硬得沒有了知覺。

難道,母女之間,竟真有這樣的感應嗎?

看著楊若眉如此悲慟,傷心欲絕,心中不禁一片酸澀,亦有不安隱隱於懷。

徐惠輕嘆一聲——

慕雲,怎麽你來得如此神秘,卻也去得這般蹊蹺!

近來的皇宮,總不甚安寧,宮外亦有暗流洶湧,一雙雙眼睛,皆在窺探著蕭索的東宮,以及莫名歸來的吳王——李恪。種種猜測亦如雲叢,甚囂塵上。

“聽說李恪回來了?”男子抿一口茶,聲音低沉。

屋中,只有兩人而已,一人坐在另外一邊,容色平淡:“是,我也有聽說。”

說著又道:“只是不知他為何會回來。”

突地一聲脆響,男子將杯盞重重放在桌上:“父皇的心思,真真難測,慕雲死了,沒想到能令大哥這般消沉,可是……這個時候,父皇竟然召回了李恪!你說……到底是何用意?”

那人仍舊一臉平靜,勸慰道:“四殿下何須著急?咱們目的已然達到,陛下對太子不再信任,而未能預料的,唯今之計,靜觀其變方是上上之策!”

李泰凝看著他,他似乎總是一副清淡口吻,好似什麽都無法驚動了他:“你說的倒是輕松,大哥意志消沉自然是意外收獲,可這樣,亦會令父皇懷疑,並不是大哥為了滅口,而殺死慕雲,那麽……父皇便不會追查嗎?”

那人輕輕一笑,道:“這便要看四殿下的本事了,有些人悲傷,卻並不一定是傷在了心上,戲演得太過逼真,有時才更加令人懷疑。”

“你是說……”李泰似有所悟地望著他,猶疑道:“可是父皇思想……恐怕沒有那麽容易被人左右。”

那人點頭,亦斂住了笑意:“所以才說,要看殿下的口才如何了。再說,即使未能左右陛下的想法,於我們也是無害的,無論怎樣,怕陛下是追查不到咱們的。”

李泰轉眸,望向杯中一汪茶清,心中卻流洪如浪,許久,方嘆息道:“嗯,如今也只好如此。”

隨即,目光凝看向對面之人,肅然道:“你替我多留心李恪,他……可不是大哥,自小便是有城府的。”

那人應了一聲,抿下一口清茶。

自看過楊若眉,徐惠一直心事沉重,徐徐慢步在禦花園中,花雨飄香,飛葉如裁,兕子依舊不肯說話、太子依舊意志消沉,而李世民則在繁碌的政務中,強自壓抑心中的煩惱。

徐惠看在眼裏,卻不知自己可以做什麽。

今日看過楊若眉,便更加重了心中憂慮,楊若眉外傷已愈,只是心傷卻每日劇增,而每一次與自己說起夢境中慕雲哀戚的鳴冤,心上便莫名所以的刺痛。

被謀殺!這句話說得多了,便越來越令人覺得是真了。

正自出神,一枝樹杈刮住了絲發,微微疼痛的感覺,令她立即回過心神,淡淡日色,金光散碎在繁枝花隙間,花葉一搖,風過,徐惠眼睫一眯,只見不遠處正立著一男一女,亦向自己望過來。

略一猶疑間,緩步向自己走來,女子一身明紅錦紗裙,華如貴胄,金絲線紋繡梅花飛雪,更是一番別致風韻。

彎眉細眼,妝濃粉香,唇邊微笑喜怒不著,徐惠趕忙低身,恭敬道:“貴妃娘娘。”

華貴女人正是韋貴妃,貴妃細柔道:“妹妹快免禮。”

說著轉眸望向一邊男子,徐惠亦隨著望過去,男子一身純白,緞帶飛揚在流風之中,一片殘葉飄零,落在他削俊的肩頭,便似驚了純白的貴雅氣韻,男子伸手拂去,略略低身道:“見過徐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