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道是無情卻有情(第5/6頁)

徐惠一驚,忙道:“妾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怪,是嗎?”帝王眼光愈發明銳犀利,直視著她,直令她心速不再,那迫視的目光,強霸中有溫柔一抹,便不是令人心慌的冷。

徐惠不語,許久,李世民方道:“若不怪朕,便過來一看。”

帝王目光幽幽,凝落在龍案之上,徐惠緩步走至桌案前,明光灑落下,一展素帛鋪就龍案,素帛不若雪帛的白與柔和,卻獨有一份蒼涼質感,徐惠微微一驚,但見一女子淡笑嫣然,儀態萬方,黛眉間,翠凝千愁,卻是貞靜安和的笑靨。

那一紙風華,雍容再現,女子神韻間似更見昔日高貴氣韻。

徐惠舉眸,帝王眼中,卻滑過絲不易見的哀傷,然那清俊薄唇,卻勾起一抹淡笑:“她走了,朕以為……那畫,便是一切,可是朕錯了。”

李世民提筆,在那如袂飄飄的錦裙間再勾一筆飄逸:“其實,她早已刻在了朕的心中,任是什麽也燒不盡、毀不掉的。”

莫名所以的痛,在心間扯開。

這一次並非為著自己,而是他那雙冷冷深眸,終究有不可遮掩的濃濃感傷,淒然在心。

“陛下……”聲音不禁哽咽,一滴淚已滑落唇角。

李世民側眸而望,淡淡淒傷的笑,安撫她的容動。

許久,皆是沉默,唯有焰火嗤嗤跳躍。

李世民提筆,向素帛邊側而去。

力道分明的筆觸,描寫出字字苦墨,一筆一慟。

徐惠低眸而望,心下卻已了然。

他才寫出四字,她便緩緩吟道:“上苑桃花朝日明,蘭閨艷妾動春情。井上新桃偷面色,檐邊嫩柳學身輕。花中來去看舞蝶,樹上長短聽啼鶯。林下何須遠借問,出眾風流舊有名……”

李世民似有微微一怔,停筆望向她,徐惠斂眸,微笑道:“妾在兕子那兒看過了這首詩,兕子說,是母後的詩,父皇親手提在了雪絹之上。”

說著,細細看來,那幅畫似比雪帛上那一幅更為完全。

她記得,那雪帛上的女子手中並無絲絹,可這一幅,那纖纖玉手卻溫柔捏了一絹絲帕。

徐惠輕聲道:“這……便是那雪絹吧?”

李世民點頭,幽幽一嘆,落筆而書:“是,那日遊園散心,她即興做來。”

徐惠聽著他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卻知此時,他心中定是翻倒江海一般的苦楚。

淚水不知覺地零落,徐惠緊緊咬唇,倏然跪下身去:“陛下,妾知罪。”

一雙溫柔有力的手,落在肩際:“何罪之有?是朕……話說得重了,更早該便與你說明。”

順著他的力道起身,目光落入一雙如夜深眸,便是這雙眸,凝盡了世間萬千,看透了人心一切。

“陛下……”

不及言語,李世民便打斷她,凝眉問道:“往後,還望你心中莫要存有芥蒂才好。”

說著,望向那帛新畫。

眼中一泊柔情,似那畫中女子便立在他的眼前。

不!徐惠亦望過去,如此這般的眼神,便如他所說,那畫中人,早已在他的心裏!

此刻,是真的釋然了。

微微一笑:“只願陛下勿要記著妾的任性才好。”

李世民溫潤望向她,脈脈的笑卻有微微一滯,隨而道:“對了,這些日,你是去了哪裏?”

目光一轉,溫潤中便有探究:“可是遭人挾持?”

不愧是天可汗!那雙眼,總似能洞悉這世間一切。

徐惠一驚,腦中驀然想起簫姈的話來,求她……不要將此事告訴陛下!她……會勸他!

不禁一陣惘然,竟又是一段癡念的情,想來,自己又豈能食言?

更何況,此事牽連皇子,只怕所涉重大!

見她遲疑,李世民追問一句:“可是有難言之隱?”

徐惠忙舉眸,卻又緩緩落下,不敢直視他探究的眼神:“不,只是……只是妾任性妄為,不知深淺,於這宮中……閑走了幾日,走得迷了路了。”

迷路?這由頭說得過去,卻難免牽強。

李世民目光一黯,隨即漸漸消去,望徐惠略顯局促的神情,心中已多少有數,怕她是不願說,可是,這卻更增添了心內焦慮,她不願說,只有一個原因——事關重大!

李世民深深嘆一口氣,將微微顫抖的女子擁在肩頭:“好,既是你不願說,便叫它過去吧,待你身子好了,擇個好日子,朕便帶你好好遊遍這皇宮,別再是走丟了,叫朕心急。”

徐惠臉上微微一紅,嬌聲道:“陛下取笑妾。”

李世民輕輕閉目,明明是煩亂的心,卻無奈,只得苦笑而已。

一切似是平靜地過去了,眼見身子一天天好轉,兕子時常陪伴在床前,望著兕子可愛純潔的面容,心緒似也澄澈了不少,那些紛擾亦似於一瞬消逝。

纖指輕撫小腹,這腹中之子,是否也能若兕子一般聰敏伶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