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前塵舊事動心腸(第6/8頁)

言及末處,竟有一些哽咽,回身垂目,以絲絹輕拭眼角,嬌聲道:“陛下,不知妾是如何得罪了楊夫人,她怎的要話中帶刺?”

李世民尚未言語,楊若眉便硬聲道:“所謂‘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1),話中帶刺,亦只可刺到心虛之人!”

貴妃一怔,氣息猝急,欲要回身,卻終還是凝望向坐著不動的李世民,見他容色猶疑,連忙拭淚道:“陛下,妾雖無才,卻也聽得出這楊夫人話中之意,分分明的便是暗指妾用心不良,妾真真不知是如何開罪了楊夫人,要這般汙蔑於妾。”

李世民望向楊若眉,但見她絕美容顏籠著一層淡淡輕紅,目光決然,只是定凝在貴妃身上,不曾看向自己。

那樣的眼神,已許久未曾在她眼中望見,依稀記得,如此咄咄的目光,上一次見,她,該還是齊王妃!

徐惠亦感詫異,於她心中,楊若眉亦是幽婉的女子,何嘗有過這般疾厲?但,她卻領教過楊若眉的眼觀八方、洞察無誤,想她如此說來,其中必有緣由,便只不語,靜靜地望著她們。

李世民緩緩起身,拍拍輕泣的貴妃以示安慰,只對楊夫人柔聲道:“若眉,你有話盡管直接說來,無需這般夾槍帶棒的,莫不是有些個誤會?”

楊若眉看向李世民,一雙眼睛絕麗,卻凝著堅決的光,豁然跪下身去。

眾人皆是一驚,便連輕泣的貴妃亦頓了一頓,李世民連忙上前,欲要扶起她,若眉卻是一掙,竟自道:“陛下,若眉那日親眼所見,混亂之時,貴妃趁勢將徐婕妤推下龍船,致使徐婕妤落水,只是若眉沒有證據,全憑陛下是否信我。”

三人皆是大驚,貴妃更加驚得花容失色,覆著丹紅胭脂的面色,倏然煞白,聲音亦見了顫抖:“你……你血口噴人,既是沒有證據,怎就這般冤枉於我?我與徐婕妤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何以要加害於她?徐婕妤承寵早便有時日,我又何苦於那自顧不暇之時,下此毒手?”

李世民眉一擰,是啊,那時候,場面混亂,人人皆是自顧尚且不暇,又何來那許多心思?

況且……望一眼徐惠,她再是承寵,不過是婕妤,高不過她去,從前自己寵著若眉,因著不可有名分,她亦不曾有過加害,如今又為何要來加害個才入宮的小女孩?

徐惠驚訝地望著,亦曾記起那日背後深重的一下,如今想來,背上不禁生涼,心中莫名篤信楊夫人之言,不置信地望向貴妃。

此時,似只待李世民裁斷,可君王目光猶疑,往復在兩位女子身上。

徐惠注意到,楊若眉與李世民說話間,並不自稱為妾,而是若眉,許是因著沒有名分,但她想,卻多是因為相伴多年,愛寵有加。

如此,便要看李世民對誰更為信任些。

徐惠聽聞,貴妃亦是極有寵的女子,貴妃當年以再嫁之女僅位居皇後之下,可見其寵愛濃隆,而關於楊夫人的傳聞則更為繁多,令人不分真假,其中傳言最多的,便是她與先皇後交好,逐漸得到寵愛,自此不衰,更於先皇後過世後,成為唯一伴駕身邊的女子,雖始終無分,卻人人亦是恭敬。

李世民望著跪倒在地的楊若眉,道:“若眉,你既是毫無證據,又叫朕如何相信你?”

李世民說得猶疑,可終究是不可信的,貴妃似暗暗松下口氣,若眉卻揚眸,麗眼流波:“陛下,若眉自知無法自圓其說,故而一直未曾提及,只是……”

瞪一眼貴妃,道:“只是若眉不能見誰……再擾得這後宮不得安寧!”

楊若眉的眼神,犀利不似往昔,那一派清傲的目光背後,是直刺人心的尖利,直看得貴妃心上一緊,卻猶自端持著。

楊若眉望她一忽,但見她十指緊握,交纏在一起,透露出她不自覺的惶恐與驚懼。

若眉唇角微微揚笑,知道怕,便還好!

“陛下。”楊若眉倏然自袖管中取出一物,薄薄的一張,似一封信箋,若眉將信箋遞在李世民手中,垂眸之間,似有溫熱的水流濕潤眼睫:“陛下請看,此乃……先皇後臨終之時交於若眉的!”

一句,如同驚濤駭浪席卷而來!

李世民身子震動,微微向後仰去,站定,眼神卻是不可思議的。

貴妃更加瞪大雙眼,那一對美好烏瞳似被雲霧遮去了光彩,頓時失色!

徐惠凝眉,先皇後,一個名字,便可令這在場之人,神色劇變!

李世民只有片刻怔忪,隨即展開那封信箋,若眉依舊跪在地上,已然淚下:“陛下,當時,先皇後將此信箋交給若眉,曾說……若宮中有人為難於我,比如……貴妃!便要叫貴妃看清此信,必要時……可呈給陛下!”

李世民握著信箋的手微微顫抖,那一封信箋,流墨淡淡,字字清晰,靈秀雋永的小字,行行分明,錯落在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