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除夕

景帝拿著太平的短箋,心中暗暗一嘆,擡頭看著弟弟,正不知道該怎麽說時,九皇子先開了口:“皇姐,你不用說了,明日我不去了。”

景帝詫異,難道小弟先看過這封短箋了?不過他能看明白是什麽意思嗎?

九皇子輕聲一笑,表情卻仿佛要哭出來:“皇姐,世女是一個好人呢,那麽美,那麽好……”

眼淚順著臉頰一滴一滴的掉下來:“可是皇姐為什麽不告訴我,我根本就配不上世女呢?”

她唱著歌孤高的幾乎要碎去,可他連站在她身邊的勇氣都沒有呢……

九皇子躬身一禮,也不等景帝說什麽,徑自轉身離開禦書房,一手抱著一只錦盒,一手一枚白玉簪子握在手裏幾乎要攥出水來,景帝這才注意到,弟弟的頭發竟是散著的。

黑發飛舞,白衣飄然的少年倔強而傷痛的背影,這一瞬間仿佛竟像是破了個洞的繭,第一次知道了外面空氣的清寒冷冽,小蟲是蜷縮著往繭更深處的溫暖裏躲去,還是索性掙脫了繭,在寒風中顫抖自己脆弱的翅膀?

姬嬽頭疼的撫額嘆氣,第一次見這孩子痛成這樣,太平,你做了什麽?

素凈的短箋上只有兩個字,出自太平的左手筆跡,飄逸而冷淡的行楷:長,短

長又如何短又如何?

太平,如果來得及選擇,我也不願看事至如此。

小弟,並不是皇姐有意要欺瞞於你,只是配不配這樣的事,告訴你又有什麽用呢?從她出生起,你就注定要為她活著的,皇姐就是貴為皇帝,富有天下,也沒有萬事如意順心的福氣……

可是為什麽,姬嬽你也從心底松了口氣呢?明知這不會是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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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走後,秋紋晴和被少安罰著在雪地裏跪了半宿,受了風寒,移到偏園去養了幾日,病好回來後就小心謹慎了起來,連帶得漱玉和一眾沒有受罰的侍僮的神色間也都多了幾分畏懼。

這些侍僮,這兩月來,被縱得有些放誕輕狂了,腦子也糊塗起來,雖然少安也明白這樣一瓢子冷水澆下去有點太殘酷,但她卻絲毫沒有猶豫留情。

對下人們來說,做主子的還不如開始就不曾縱著他們呢,往日裏那般縱著,這時卻只淡眼看著,眾侍僮的感覺宛如受騙了一般,心寒不已。

太平不是不曾看見幾人現在那副受驚小鳥一樣閃爍的眼神,但她卻絲毫沒有軟語寬慰的意思,這不是她性格。

她知道只要她好生說幾句,越發能收得這些侍僮的心,但她卻不會費這個心思,也不希罕這樣的獲得,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冷漠也罷,涼薄也罷,她甚至懶得做些遮掩。

在少安看來,她家小姐是何等尊貴的人,哪能費心思去哄著僮兒?愛走走,愛留留,這些個侍僮若是只有這個程度,那也不配在她家小姐身邊呆著,什麽一侍,想也不配想!

她家小姐天人一樣,什麽事情都應該順著她的心意,誰要給她家小姐添多余的麻煩,那就是跟她少安過不去,因為侍僮的膽大妄為而導致太平親自去補救,這樣的事情簡直是不可原諒的!這次不過是小懲而已,下次再犯絕對驅逐走!小姐懶得操心這些,少安要幫她打理好。

反正,人總是記吃不記打的,過些日子,他們自然就正常了。這也算是一次考驗吧,由此可見,秋紋晴和的心境都太差,就是漱玉也不怎麽樣,倒是行書,神色舉止都沒什麽變化,態度也還跟從前一樣,該說說該笑笑,畢竟是大著幾歲,比其他人明白些,讓她頗為滿意。

太平也是個冷心冷情的主,前日裏剛罰了人家,第二日便可以若無其事的照常跟人說話,態度絲毫不變,還那般溫和放縱,仿佛絲毫不覺自己這般做為,已經給人留下了喜怒不著面心思深沉翻臉無情的不良印象,那溫柔和氣善良沒架子的完美形象坍塌了大半。

在太平的無盡萎靡中,春節就這麽來了,又是一番喧騰熱鬧,府裏張燈結彩富麗堂皇的布置著,人也一個個花紅柳綠喜氣洋洋的,臉上笑成了花。

除夕那日自然設了宴,不過這回卻不是家宴,宴席擺在正午,正宗的族宴。

內眷們在後堂開席,族宴正堂上只有女人。

上位桌子只坐了太平和康擎王妃兩個人,康擎王妃坐上首主位,太平坐她右手邊。王妃束發戴玉冠,穿紫色大科的綾羅緞子棉袍,束金玉帶,套黑色暗紋底子露出雪白狐裘邊的裘衣,高挑的個子,冷淡的眉目,不怒自威。太平還是素日裏的散漫,沒有按正規的禮服穿戴,也束了發,帶二龍戲珠的金冠,背斜靠一邊椅背上,懶洋洋的交叉著腿,織錦金絲繡緞面翻銀鼠的長裙裙擺拖到地上,露出一點鹿皮靴子的靴尖,雖然屋裏擺著炭火,肩上卻依然松松的搭著厚厚的銀鼠大披肩,手裏抱著一個精致的手爐,神情淡淡的,懶懶的垂眸低掩著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