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姒國(第3/3頁)

澹台烾鳳哈哈一笑:“燕王殿下還是這麽謙和,國事優先國事優先,不過過幾日我府中設宴,燕王您可一定要來。”“太女殿下請,自然是不辭的。”

這兩人一來一往說得親熱,全不管旁人聽著掉了多少雞皮疙瘩。當年二龍奪鳳的風流佳話可是鬧得人盡皆知的,如今一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女殿下,另一個也貴為親王掌管一方,還以為會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另有一番龍爭虎鬥看呢,未曾想都這麽惡心人。之日朝見過姒帝以後,燕王殿下立馬就開始躲在驛館裏裝文弱,使團裏的事撒手不管全丟給了祁玉華等人。姒國人區別對待太明顯,正使副使受到的待遇那簡直天上地下沒法比,祁玉華四處忍著受了幾天氣,號稱孔孟弟子斯文人的她也終於忍不住在驛館裏破口大罵,這些不懂禮的韃子蠻婦,天生就是欠揍!

第五日的時候得到通知可以去覲見長寧帝卿殿下了,祁玉華偷偷摸摸的看了看太平的臉色,小心的問道:“大小姐,你去麽?”覲見帝卿不外乎就是問候一下平安,再送上賀禮,正使親不親自去都可,尤其太平貴為世襲一字親王爵,比帝卿還高一階,更談不上什麽覲見。

鳳眼淡淡掃過來:“去。”為什麽不呢?黑夜裏的那個背影夢繞在心頭從未忘卻過,人生漫漫,她還能見他幾次?祁玉華縮了縮脖子,禁若寒噤。

覲見被安排在太女府,一身簇新太女君朝服的長寧帝卿前呼後擁端莊萬千,頭戴王冠身著親王禮服的燕王殿下也是優雅平淡,隔著落落珠簾,淡淡的行禮,淡淡的問候,平靜的應答,誰也看不清誰的臉,只有依稀糾葛的空氣知道他在彼端,祁玉華埋頭磕磕絆絆的念著長長禮單,不敢去看燕王淡然的側臉。就在一回頭的功夫滄海變成了桑田,就在一眨眼的時間,咫尺天涯。

聽著祁玉華磕磕絆絆的聲音,看著貼金雕花的石柱,太平覺得站在這裏的自己簡直就是一個道具,擺好姿勢對完台詞然後就成了背景,等著導演說:卡!驀然回首中斬不斷的牽牽絆絆,你所有的驕傲的只能在畫裏飛,不過是醉眼看花花也醉,不過是緣來緣散緣如水,她喜歡蒼涼的詞,卻不愛撕心裂肺的演繹方式,前世混樂團那陣,一個人拿著兩根木棍就著架子鼓慢慢敲,淡淡唱來,十幾歲女孩子沒心沒肺的聲音,曾唱得那個三十多歲的老男人淚流滿面。她懂什麽呀,慈父慈母手心裏錦衣玉食的十幾歲女孩子懂什麽呀?如今她是懂了,可這東西要懂來做什麽呢?跟人比怎樣的表情才叫蒼涼麽?

他是埋在她心裏永不消退的刺,此恨綿綿無絕期,祁玉華千裏風雪為的是梅翧,她為了什麽?一眼之見什麽都不是,可誰又能不來見這一眼?那寫出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的詩人,怕是沒有這麽恨過吧,若能無數,誰希罕勝卻人間……太平垂下眼睛淡淡笑了,任你兩世為人,任你佛經聽了半生,任你才華橫溢心中錦繡,任你乾坤在握清心冷情,終也不過是一個俗人爾,在因果的輪回裏兜兜轉轉,哪有盡逍遙的時空。

告退出來的時候聽到後面傳來數聲驚呼然後就是一陣珠簾的響動,回過頭去看,一頭撞進那雙漆黑得不見底的眼瞳裏,劍眉星目,藏著無盡的幽暗的眸,竟是一點沒變,太平一愣,然後失笑:“你這人,怎麽從來都這麽沒規矩呢。”雪白貂絨碧玉華冠下是路子歸一貫呆板的沒有表情的臉,若無其事冷淡的聲音:“我還能看你幾眼,講什麽規矩。”“真是不講理的人,說這樣的話還能說得理直氣壯。”太平搖頭,卻微笑,笑容溫柔。

掂著腳縮在角落裏的前紈絝子弟忍不住心酸,他穿著異族的華裝一身尊榮,她戴著盤龍的玉冠滿身高貴,可這眼眸相對間,分明還是那年帝都經典的畫景,默契無言的牽連,誰也不懂,誰也進不去。因為絕望,所以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