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柳春眠水子地藏 • 吃眼睛的女人 (第4/9頁)

她爽直地笑一笑:

“真不便宜!著手便付料金四萬五千圓,若成功了,又得付四萬圓——”

“你一定要把初戀找回來嗎?”

“當然,我把姓名,外貌特征和他從前住址都提供了,一星期後偵探社會給我初步報告——隱藏的初戀只有一個,能用錢給找回來,我情願付錢。”

“但我們都沒聽你說過的。”

“如果當初我知道,還用找嗎?”千裕聳聳肩,“失去了才不惜一切要得回。可惜我不清楚他搬到哪兒去——不過,是我先躲他的。”

她又道:

“如果跑到北海道,這交通費是我負責。唉呀。”

“祝你幸運,千裕。”

她給了我一張有玫瑰香味的卡片。只有名字和電話。她瞅著我和勇行:

“不必拜托偵探社才是最幸運!”

她又問:

“岡田老師好嗎?”

我說:

“她還在教高班英語。”

她笑:

“什麽變化都沒有的人,也是最幸運。”

——岡田老師稱贊過千裕說英語的能力好。所以後來她可流利地與外國男人“交朋友”。變化的,是說話的內容和對象。似乎有點欷歔了。

千裕道別後,勇行道:

“日後你不用聘偵探來找我,我也不用找你。我們不會失散。別浪費金錢。”

我說:

“哼,你才不是我的初戀!”

“不!”勇行忙裝著生氣,“這樣不公平!你是說謊嗎?”

我是說謊。但他亦說謊。

聖誕節人人都玩得瘋狂。我們跳了一整個晚上的舞,還喝了三杯酒。

他教我把食鹽撒在手背上,然後仰頭一喝,那杯墨西哥龍舌酒還沒到達我的胃之前,馬上舔鹽花,不怕烈。最好還吃一片青檸檬。我照喝了,怎麽不烈?這種仙人掌做的酒,就如帶刺。

輪到勇行,他解開我兩個鈕扣,把食鹽撒在我鎖骨上,正要抗議,他又取一撮揩抹在我耳根。他笑:

“不要動不要動,鹽花全撒進衣服中了。”

他猛地喝酒,飛快地伏在我胸前,舔去鎖骨上的鹽花,實在很癢,他就勢吻在我耳根上,然後趑趄不去……

我沒有招架之力。

這個晚上,我混身發癢,發軟,像有龍舌在舔我。龍的舌頭?仙人掌?我分不清楚。因為連自己也忘掉。

我完全失去知覺,也不願醒來——好像到了今天,還沒醒過來。

但我到底比他早一點起來,大概我太緊張了,或者我真的想證實一下,究竟他的單眼皮,是否會變成雙眼皮?

數天之後,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也就是“大晦日”。我給他做了年越蕎麥面。大家守歲時,我問:

“你讓我看看小時候的舊照片?”

“我不喜歡拍照的。”

“你上鏡一定很好看。”

“不。”他說,“我不喜歡留影。”

後來我才知道,因父母各自另組家庭,他把小時候的照片,全部燒掉——他大概明白,即使留下一堆影子,從前的日子都不會回來。所以他索性不要了。

只是他忽然擁著我:

“媽媽弄的年越面,沒你的好吃。”

我撫摸著他的長發。把遮住眼睛的撥開。順著他一字的濃眉,和往上飛的眼角,來來回回:

“讓我客串做你的媽媽。”

他把我扳直,皺著眉,憂傷地:

“怎麽可以?你還比我小幾個月!”

又道:

“你的手又冷。”

我斥責他:

“你不要小看女人。我剛做的一份功課,翻譯美國一項研究報告,專家說,女人雙手比男人冷,但她們的體溫比男人高。”

……

本來我們打算到八坂神社初詣,抽簽,和買破魔矢過年的。但我們把自己困在小房間中,什麽地方也不去。

連一百零八下的除夕之鐘,也聽不見。因為他在我耳畔喘氣。

我聽得自己問他:

“勇行,去年聖誕你同誰過?”

“我剛才痛得流出淚水是不是很難看?”

“我對你好些,還是你對我好些?”

“如果我明天要死了,你會怎樣?”

“老實說,你是不是情願不用安全套?”

“……”

勇行不答我。

他說:

“我回答了你一次,以後你便永無休止,問得更多了。”

他說:

“既已如此親密,你不需要了解我。你被我愛已夠忙碌了。”

於是,我們有時夜裏去吃韓國“燒肉”。

下面是洪洪的火,覆著一個龜背似的鍋,肉都烤得焦香。他大口大口地吃,還朝我頑皮地笑:

“我瘦了,得把荷爾蒙補回來。我吃燒肉是為了給你。”

——但在這兒,人們有一種說法,如果一男一女很親密,那是說,已有多次肉體關系,他們都不約而同去吃“燒肉”的。太濃了,汁濃、肉濃,連酒,也濃烈嗆人。似乎全是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