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將軍(第2/7頁)

後來她娘死了,家裏的弟弟妹妹跟野地長草似的,一茬接著一茬地冒出來,她的奶娘天天悲情難過,為她擔心。她卻覺得家裏現在還不少她一碗飯,日子還能過下去。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後來她長大了,快十八了。她爹想著用她討個好處,要把她嫁給鄰城那個六十八的錢裴做妾,換個生意機會。

安若晨不知道她爹腦子裏裝的是什麽屎。

且不說那錢裴雖有幾個臭錢但名聲爛得不如陰溝裏的老鼠,就說錢裴那年紀,能當她爹的爹了,她爹還想讓人家當女婿。

定親的消息傳來,奶娘丫環們哭成一片,可安若晨沒有哭。她沒有時間哭。她知道,是該她行動的時候了。從小到大,她把握了一切機會了解城裏城外的地形,她存下了每一個她能存下的銅板。

日子是要過下去,可是不一定得在老鼠窩裏過。

安若晨覺得,天無絕人之路。雖然她從未離開過家,但她還是很果斷地出逃了。

安若晨一路往下奔。這林子挺大,山卻不算太陡。眼前是一片斜坡草地,跑過這草地便能下山了,到了山下,她定能找到個好機會……

腦子裏的主意還沒想完,安若晨腳下絆到了一塊石頭。這一絆,讓她摔了個狗啃泥,狗啃泥還不算,她竟然一路翻滾往山下摔去。

天旋地轉,頭暈眼花。

安若晨往下滾著,腦子裏有兩個念頭。一個是石頭為何總跟她不對付?另一個是幸好裹了胸。胸大誤事,虧得她早做準備,不然這一路碾下來,這胸的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腦子還沒轉完,她終於滾停了。

停下的時候,她的腦袋沖地,砰的一聲輕響,一陣劇痛襲來,她好像又撞到石頭上了。

安若晨是不說粗話的,所以她一邊揉著腦門擡頭,一邊念叨:“豬狗牛羊雞鴨鵝。”

“……”

原來不是石頭,是一只腳。穿著硬邦邦鋥亮亮的戰靴。

“……”

就算是戰靴,也不能硬得跟石頭一樣啊。

安若晨順著戰靴往上看,粗壯的大腿,結實的窄腰,鎧甲也掩不住的精壯胸膛,再往上,是一張剛毅冷硬如石鑿的臉。

那張臉此刻正俯視著她,沒有表情,不驚訝不疑惑不憤怒,好像憑空滾下來一個姑娘趴在他的腳下,對他來說相當於什麽都沒發生過。

等一下,不是趴著。

是跪著!

安若晨猛然醒悟過來自己姿勢不雅,趕緊爬了起來。

他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她也可以的。

她拍了拍身上的塵泥,然後低頭找到了她的包袱,正要彎腰去撿,眼角余光卻發現了什麽,她迅速轉頭一看,目瞪口呆。

路的那一頭,竟然密密麻麻或坐或站著一大群兵大哥。人數之眾多,超出了安若晨一眼能估量出數量的範圍。更嚇人的是,兵大哥們此時雖然不說話,但都一臉趣味地看著安若晨與那個石頭臉漢子。

安若晨無法安然自若了。

被一大群漢子看見她滾下山來跪在一個漢子的腳下,這算什麽事?

中蘭城是座邊城,鄰近南秦國。

雖然長年以來南秦國都很安分,但今年卻是鬧了幾樁事。事情不大不小,說不得它有進犯之意,卻也不得不防。

於是龍大領了皇命,帶兵鎮守蕭秦邊境,也就是要守著這中蘭城。

軍將駐地,在中蘭城城南。龍大領著將兵們日夜趕路,近城時讓大夥兒歇了歇腳。龍大自己站在一處山坡下,思索著駐軍後的軍務安排。

忽然坡上異動,呼啦啦滾下一人。

一個姑娘。

面容姣好,看似二八年華。眼睛有神,澄凈伶俐。氣息沉沉,不會武藝。

龍大很快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做出了判斷,這個女人該是沒什麽威脅。所以他沒有拔刀,他只是看著她。

安若晨卻是沒心思與這群漢子看來看去了。從最初的震驚與尷尬的情緒中抽離出來,她想到她眼下最緊要的,就是趕緊接著跑。

剛要彎腰拿她的包袱,卻聽得身後坡上一聲大叫:“大小姐!”

安若晨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她沒有回頭看,她的腦子飛快地轉著。她在想她該怎麽辦。

現在再跑肯定是跑不過了。而且,她不能讓他們回去報她逃家逃婚,那樣她一定會被沒收所有的東西,會被鎖在房間裏直到出嫁。她不能陷入如此被動淒慘的境地。

這次沒逃成,她得留條後路給自己下回再逃。可她能怎麽辦?

安若晨聽得身後安平的聲音喚著她,聽到他們幾個正沖下山坡。她微轉頭,看到了路對面那一群將兵當中,飄揚著一面旗,那旗子上,繡著一個威武的“龍”字。

安若晨猛地一把握住了面前石鑿大漢的手,叫道:“龍將軍,我終於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