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兩年不見,阿史那蘇烏瘦了些,輪廓卻顯得更結實冷硬了,原本就比中原人清晰的五官看起來愈發深邃,嘴角帶著輕挑的笑意,眼睛裏卻一片沉靜,深不見底。

“是嗎……”蕭瑾瑜微微轉頭,淡淡地對趙管家道,“聽見了?”

趙管家忙頷首,“是。”

“備午膳吧,在五經軒……”蕭瑾瑜看了一眼分明有些魂不守舍的薛茗,又添了一句,“讓人到六韜院跟小翊說一聲,讓他準備一下,到五經軒陪酒。”

蕭瑾瑜清楚地看到薛茗那張烏黑的臉瞬間紅了一層,喉結也明顯地顫了顫。

趙管家被“小翊”這個異常親切的稱呼聽得一愣,還是一如既往地應了一聲。

阿史那蘇烏趕忙追上一句,“還有吳郡王蕭玦。”

趙管家看向蕭瑾瑜,蕭瑾瑜眉頭皺了皺,“大汗先去見他一面,再說共進午膳之事。”

“行啊。”

蕭瑾瑜目光掃過薛茗,對趙管家道,“先請薛大人到五經軒歇息吧。”

“是。”

趙管家和薛茗一走,阿史那蘇烏看著明顯早有準備的蕭瑾瑜,眉梢微揚,“安王爺知道我是為什麽來的?”

“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給薛大人服啞藥,綁縛薛大人的雙手,而沒傷他性命,也沒讓他受皮肉之苦,必定是不想與我朝廷翻臉。”

阿史那蘇烏也不詫異蕭瑾瑜在幾眼之間就把薛茗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只一臉無辜地攤了攤手,“這事兒不能賴我,我現在好歹是個汗王,要不是這人說話太難聽,脾氣太差勁,我也不至於給他使這下三濫法子。”

蕭瑾瑜一笑了之,當年朝廷裏不知道有多少人想這樣幹過,阿史那蘇烏已經算是留足情面了,“我無意打聽你是為什麽來的,只想問一句,為何要找蕭玦?”

阿史那蘇烏不著痕跡地斂起笑意,“這事兒得見到蕭玦才能說。”

“好……大汗請。”

“還請安王爺把王妃娘娘一塊兒叫上。”

“可以。”

無論用苗語漢語還是突厥語,阿史那蘇烏都說不出乍看到蕭玦時的震驚。躺在床上的那個人蒼白安靜得好像已經徹底離開了這世上的一切紛擾,蓋在被子下面的身子單薄得像一片枯葉,毫無生氣可言,和幾年前與他在戰場上打得難分伯仲的少年將軍實在判若兩人。

他只隱約聽說蕭玦因為什麽事兒被削了職,不當將軍也不打仗了,可沒想到……

目光掃見擺放在墻角的輪椅,阿史那蘇烏又是一怔,“這是……他的?”

蕭瑾瑜微微點頭。

阿史那蘇烏直覺得心裏有股莫名的悲憤,比他親手砍掉叛將腦袋的時候還要悲憤百倍千倍。他對涼州戰場念念不忘,一定程度就是想再與這個人交一次手,痛痛快快地分一次高下,可這人居然連個比試的機會都不給他了。

蕭瑾瑜的聲音裏不帶一絲波瀾,和握刀站在床邊的那個女人的神情一樣,平靜清冷,“大汗有什麽話,可以說了。”

阿史那蘇烏咬了咬牙,嘴唇微抿了一下,看著床上的人沉聲道,“我來是要還安王爺一個人情。”

“我從沒給過你人情。”

阿史那蘇烏擺擺手,“要不是安王爺揪出來那個在涼州軍營裏下毒犯案的人,我這會兒也當不了大汗……估計早就當了大頭鬼了。”

阿史那蘇烏視線不離蕭玦,從懷裏摸出一疊紙,“這些信件是我在阿史那圖羅的帳子裏搜出來的,上面都沒有署名,但我越看越像是蕭玦的字跡。”

蕭瑾瑜和冷嫣都聽得一怔,由突厥汗王親手送來的信件,蕭瑾瑜驀地想起寧郡王蕭恒案定案的鐵證,脊梁骨頓時一片冰涼。

楚楚替蕭瑾瑜把信接了過來,信還沒拿到手上,蕭瑾瑜剛往放在最上面的一頁上掃了一眼,眉心就蹙了起來。

冷嫣頭都沒低一下,迎著阿史那蘇烏的目光就問了一句,“敢問大汗,這些書信是何日送入突厥的?”

阿史那蘇烏答得很是痛快,“從四年前……就是安王爺到涼州軍營那年的前兩年開始的,一直到安王爺破了涼州軍營案就沒有了。”

“蕭玦自六年前從牢裏出來,手就不能握筆了,這兩年他一直在練,上個月才剛能把勺子用好……” 冷嫣往床邊挨了半步,下頜微揚,一雙美目裏既無波瀾也無笑意,一字一聲地補了一句,“我是他的女人。”

阿史那蘇烏看著這個自稱是蕭玦的女人的冷臉美人,怔了好半晌,還沒回過神來,就聽楚楚清清亮亮地道,“我能證明,昨天晚上我給他驗傷的時候檢查過,他腰骨上的傷耽擱得太久,害得他整根脊骨都染了病,這病……”楚楚猶豫了一下,“反正,他的手肯定寫不了字,就是寫也寫不了這麽好看。”

阿史那蘇烏突然牽起了一道由心而發的笑意,深不見底的眼睛裏也溢出些如釋重負的喜色,一拍大腿,“我就說嘛,蕭玦就是窮瘋了,也絕不會琢磨出這麽缺陰德下三濫的狗屁法子撈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