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蘇逸安還清楚的記得,小時候和林輕語在一起的那個冬天,只要下雪,她大清早繞遠路跑到他家門口,等他一起去上學,在路上她捂住他的眼睛,牽著他的手,一步一步走去學校。

她把他弄得像個盲人,而她是只導盲犬……

樹洞上的小冰塊融化,低溫讓林輕語的手被凍得通紅,她連忙縮回手來,急急哈了兩口熱氣。

然後跳下樹根,將樹根上的雪拍掉,一屁股坐了下來:“唔,好冷。”林輕語抱著手抖了兩下。然後放眼望去,見小樹林裏遍地白花花的雪,又感嘆道:“這場初雪真是下得好大啊,極端天氣果然一年比一年嚴重了啊。”說到這兒,林輕語頓了下,自言自語著,“不知道那只怕下雪的小弱雞在以後一年比一年更難熬的寒冬中,怎麽度過下雪天啊。”

小弱雞是誰,蘇逸安是不知道的,但怕下雪的是誰,蘇逸安隱隱有了幾分眉目。

“他沒出現在這個世界,難道是人生出了什麽偏差?或者是在國外死了?”

蘇逸安:……

被冰雪覆蓋得沉寂了一晚上,蘇逸安直到剛才還沉浸在自己悲傷的回憶當中,心情宛如一壇死水,但現在就這樣輕易的,因為林輕語的話波動了起來……

林輕語搓著手說著:“不過想想也是,長大了居然長成那副臭脾氣,在國外這種大家都活得非常直接的環境裏,被打死了也是理所當然無可厚非的吧。能活著回到國內來教書才應該算是一個奇跡啊。”她頓了頓,“不過話雖然這樣說,認真想想,蘇逸安雖然罪大惡極,但我恨他,還遠不至於恨得要他去死的地步,如果他真的死了……還真是有點可惜呢。畢竟腦子還是挺好用的……”

“呵,如果要以腦子好用與否來論處,你這種級別的,就是這世上第一批拖出去被槍斃一百遍的人。”

如此流暢的嘲諷言語在空氣中傳出。

正在搓手的林輕語一愣:“誰?”她轉頭四處張望。

而相比於林輕語的茫然,蘇逸安也是怔愕非常,他剛才……好像聽見自己的聲音了。

林輕語左右看了許久,愣是沒有在小樹林裏找到一個人,而且就剛才聽來,那個聲音……好像是從這棵大樹身上傳出來的呀!

林輕語立即從樹根上跳了下去。

“誰在說話?”

蘇逸安像是要確定一遍似的,也反問:“我在說話?”

林輕語這下懵圈了……

樹在說話!

它在說話啊!

林輕語是一個堅定的無神主義者,小時候是紅領巾,少年時是共青團,長大了是一直以入黨為目標的好學生,雖然有時候會去微博轉發個錦鯉,在寢室掛個柯南什麽的,但這絕不影響她堅定的共產主義理想……

不過……

現在不是來到平行世界這種事情都發生了嗎……

好像大樹說話什麽的,也不是不可能啊!

在林輕語懵逼的短短一個瞬間裏,蘇逸安腦子裏就已經飛快的把現在的情況過了一遍。

在他醒來,發現自己來到這個世界變成一棵樹之後,他一直是不能說話的,至少在上次林輕語來樹洞的時候,他是不能說話的。因為之前他那麽想噴死林輕語,都沒能說出一句話來,剛才那點憤怒算什麽。

那麽,唯一可以解釋的就是,在林輕語上次來了之後,昨天下午,晚上,今天早上,下午的某個時間段裏,他發生了變化,或者說他寄生的這棵樹發生了變化,以至於讓他能說出想說的話來。

而到底為什麽發生變化,如何發生的變化,蘇逸安暫時還無法從現有的信息裏發現突破口。他只能猜想,這個變化可能與雪有關,或者與林輕語有關……他不能確定,但唯一能肯定的是,在昨天林輕語離開到今天她來時這段時間內,一定發生了一個之前沒發生過的事,成為了他能說話的轉折點……

“咚”的一聲。

是林輕語屁股重重摔在雪地裏的聲音。這個變成大男孩的林輕語就這樣被嚇軟了腿,在樹下雪地裏坐著,悶不做聲的、目光渙散的對著他一陣亂瞅,枝椏、樹幹、根部……

“是……樹在說話?”

“是啊。”蘇逸安語氣很微妙,“是我。”憋了這麽多天,他終於是可以說、話、了、啊!

林輕語聽到這個回答,登時倒抽一口冷氣:“樹樹樹……樹妖啊!”她脫口而出後,立即捂住了嘴,另一只手撐著雪地,掙紮著往後挪了三尺。

林輕語開始覺得這個世界讓人無法理解了。沒人說過這個平行世界裏還允許存在妖怪這樣的設定的啊!這是不是真的是她一場夢啊!

林輕語反過身,爬著就要離開大樹之下,可還沒來得及跑出大樹枝椏的陰影,她就聽見兩個陰森森的字: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