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城(第3/4頁)

“是啊,一群大老爺們兒拿你的香料幹什麽用啊!”秋槿也好奇地問我。

我搖了搖頭,把身邊的油燈點著。

“大白天的,你點燈幹什麽?”張含之問。

“我把剛才的香氣散一下,這油燈有稀釋香料的作用。

我盯著油燈說。“張兄,秋槿,那不是香料,也不是什麽霧凇香。那是當年日本進貢用的鼠尾草粉末,我在裏面加了醉仙桃花和鬧羊花,是有毒的。我把日光轉向他們。

張含之聽罷,嘴裏的茶噗的一聲噴了一地,趕緊坐了坐直身子,秋槿更是緊張地站了起來。

“你們別急,聽我慢慢說。”我揮揮手示意秋槿坐下,“這日本進貢的鼠尾草,毒性含量相當高,鼠尾草本身就可以鎮靜安神,達到一定用量還可以麻痹神經。我在裏面又加了兩味藥,這鬧羊花可以讓人聞後心跳下降,嚴重的就會呼吸困難。而醉仙桃花一旦吸入體內,輕則會出現幻覺、面紅,重則意識模糊,呼吸困難甚至昏迷不醒。”

張含之和秋槿聽後用更加匪夷所思的陌生眼光看著我。

“你們別誤會,這是每一個調香師都懂的東西,只是這戰亂年月的,很難有人可以同時湊齊這幾樣東西。”我擺擺手,疏導著他們的情緒,“既然我都說到這裏了,我就跟你們兩個說了吧。我之前確實在香料店工作,老板就是我師傅,他早年間一直在宮裏當差,負責給宮裏的娘娘們調香治香。這在深官待久了,各種後宮爭寵也就不陌生,後來自然催生了這些個歪路子的香料和用法。如今這小日本兒自己帶走了這些毒香料,那就讓他們自己去享受吧。”我呷了一口茶,擡頭看著他倆。

張含之和秋槿還是愣在原地。半晌,張含之說:“沈兄,你從來了咱‘瑞錦祥’就一直賣著香囊,我和秋槿還一直感嘆你能補貼家用。沒想到這裏面還有這麽多故事,如今才想明白,你當年塞給英子他娘的香囊,給我治哮喘的迷叠花,都是你的看家本事啊!太讓人佩服了!”他紅著臉和秋槿互相點頭,感激地看著我。

“哪裏的話,都是雕蟲小技,人在江湖走的,沒有個一兩下子傍身怎麽能活下去?咱們一家人不講這些客套話,能挺過這一關再說吧。唉……”說罷,我又看向了院子裏逗魚的英子。

晌午剛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沖淡了清早的一頓搜查,街上的店鋪陸續開張,張含之也打開了門,開始擦拭布匹上的浮灰。秋槿在櫃面上握著英子的手,教她寫毛筆字。

我拿出上個月的賬本,剛剛擡手放在算盤上,迎面沖進店裏幾個鬼子,不由分說,抓起張含之就往門外拖。

秋槿見狀,把英子往櫃面後面一藏,趕緊跑上去住鬼子,不停地喊著為什麽抓人,為什麽抓人。

我趕緊跑上去,結果鬼子把我一腳踹在地上。我拉住秋槿,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把張含之押上了車。車上面有很多人,都是男人,而且都是壯丁。

我回頭安撫了一下秋槿,讓她趕緊把店門關了,然後帶著英子進屋躲起來,轉身便朝著車開走的方向追了過去。

我一路跑,一路有人加入我,都是家裏被抓了人的。我隨著眾人一直追到順城街,“嗒嗒嗒”的機關槍聲和人哀號的聲音不斷傳人我耳中,我剛拐過街口,眼前的一幕著實把我嚇了回來。

屍體,遍地都是屍體,看不到一個活人。

鬼子們踏在屍體上,還時不時用手裏的刺刀紮向已經倒下的人。他們是在檢査有沒有活口。

我絕望地抱著腦袋蹲在地上,悶聲哭不出來,感覺胸腔快要爆炸般,直到我身邊的人把我拖到旁邊的店裏,我才失聲痛哭了出來。

太陽下山,鬼子的槍聲逐漸停了,我拖著早已經沒有了靈魂的身子,踉踉蹌蹌地遊走在順城街上,放眼望不到頭的屍體,沒有一個活口。

我甚至看不到地面本來的樣子,只好踏在屍體上摸索。

“張含之,張兄,你在哪兒!”我用手擦著眼淚,模糊著眼睛找著他,可是屍體實在太多,我找不到他。

夜深了,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瑞錦祥”,遠遠就看到秋槿在門口焦急地等著。

她看到我回來了,迎面跑了上來,可是跑到一半她又站住了,因為她沒有看到我身邊有張含之的影子。

“仲龍,含之呢?”秋槿雙手扯著手帕,快要把它撕碎了。

“秋槿,進屋吧。”我擡不起頭看她,用手背拱了一下門的方向,秋槿趕忙上來扶我進了“瑞錦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