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4頁)

韋女官先前根深蒂固的輕視心思,此刻多少收斂了一點。

何貴妃白皙的鵝蛋臉,被德妃的披帛抽紅了一塊,若謝令鳶還是個修媛,她可以直接掌嘴奉還,可就麻煩在,對方已經高升了,排名僅在自己之後,位階等同。這一樁小事看似巧合,未必不是德妃上位給她的下馬威。

這惡毒心計,真叫她罰也不好,斥也不是。誅心!

可公然被打臉,若讓一貫傲慢的何貴妃忍下這口氣……大概明天,中宮那邊就要好整以暇看她笑話了。

置她手握百萬雄兵的父兄堂伯爺爺於何地?置她一手遮天權傾朝野的太後姑姑於何地?

規矩算什麽,有扶風何氏和她的面子重要嗎?

何貴妃心裏盤算了一遍,向著謝令鳶走了兩步,傲然一笑,笑得秋風都枯了三裏翠色。

她廣袖飄飄,甩著優美的弧度,揚了過去。

謝令鳶從她的笑容中讀到了睥睨輕蔑,渾身早就繃著,此刻下意識一躲——貴妃那挾力而飛的大袖子,便“啪”地打在了一旁看笑話的麗妃臉上。

“啊!”麗妃一個不防,就被迎面抽了一袖子,驚呼出聲。

“妹妹所言甚是,這風果然太大,本宮的袖子也是不聽使喚呀!”何貴妃打錯了人,礙於面子自然不能道歉,一副雲淡風輕、不容冒犯的姿態。她施施然收回手,漫聲道:“本宮還有宮務要處理,恕不奉陪兩位妹妹敘舊了,告辭。”

中宮那幫賤人,別想看她的笑話。

麗妃的桃花眼此刻流淌的不是秋水,而是深仇如血。她自然是不敢遷怒何貴妃的,唯有惱怒剜了謝令鳶一眼,敢用自己的臉來當擋箭牌……德妃果然沒有安好心,賤人!一定還記恨著那日重陽宴,自己諷刺她一事!

她口氣也不如先時從容了,連笑容都欠奉:“不打擾姐姐賞花,妹妹也失陪了!”說完喚了宮人,一步三扭,快步離開。

迎風顫抖的花叢中,唯謝令鳶惆悵地望著她們離去的背影。

這誤會說小不小,她能理解這種憤怒,娛樂圈一個表情都能被種種曲解,遑論後宮這種生死攸關的地方,總會下意識把人心往最惡的一面揣測。

韋無默一旁笑話看夠了,見德妃悵然望向二位妃子離去的身影,比盼不來皇帝臨幸還要失意,頓覺古怪萬分。

德妃之後便沒再上輿輦,二人一同穿過恩光門。

謝令鳶忽然憶起,昨天她要了一份內宮地圖,去往宮正司時,會經過仙居殿!

那裏是白昭容的居所。

仙居殿,是開國太-祖蕭昶為寵姬遊仙兒所建,才賜名為“仙居”,後來惠帝鹹泰年間寵幸的韋貴妃,先帝景祐年間寵幸的酈貴妃,皆是居於此,在後宮中,這處宮殿的意義不言而喻。

蕭懷瑾卻將它賜給了白昭容——這白昭容也算是個奇人了,在清商署被太後看中,短短幾年,從采女到美人,又封婕妤、充媛、昭容,若不是因出身不好,六親無靠,恐怕早已封了貴妃,可見其聖眷極隆,連韋無默提起她時,也不願正面招惹。

寵妃啊,定是有過人之處,豈是尋常女子可及?

二人走過半柱香的宮道。

穿過順禧門後,有兩條岔路,一條通往豹房,天子在此地豢養了幾只虎豹;她們走的是另一條通往西邊花園裏的小徑,走上半刻鐘,便到了仙居殿。

這處花園專修了蓬萊池,即是人工湖了,湖邊垂柳依依,仙居殿便隱在一片翠色中。

白昭容妝容清淡,衣飾也素凈,坐在涼亭裏彈箜篌,清麗的歌聲伴著琴聲,娓娓動人——

“少年豪傑意,放歌濁酒杯。志高淩雲起,歲月把人催。大漠千秋歲,枯骨百萬歸。誰言報國心?一捧英雄淚。”

琴聲嘈嘈切切,歌聲時而低昂,時而高亢,也飛入了一行來人的耳中。

聽聞此天籟之音,謝令鳶的心瞬間提了起來——白昭容也是她圈定的九星範圍!她瞬間雙目放光,不由加快了步伐。

這次不敢跑了,挽緊披帛,警惕秋風。

只要走過去時輕聲曼語,贊一句“白姐姐這曲子彈得極是動人,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這歌也是慷慨悲涼,道盡繁華有夢幾千歲人間正道是滄桑”,情動之處輕輕拭淚,順勢將白昭容攬入懷中……

小道上橫著塊石子兒,謝令鳶心裏琢磨事,下意識地將那小石子一腳踢飛。

然而……

大概是尚服局趕工匆忙,再者她沒穿得慣宮妃的鞋,這一踢,腳上也跟著一空,繡花鞋便隨著石頭一起,高高飛起——

數十級台階下,白昭容正坐在涼亭軟席上,雲色廣袖下素手撥弦,目光與蕭懷瑾對視,含情凝睇,兩人脈脈不語。

有風鳴廊,簌簌而過,落花與秋葉齊飛。少年夫妻執手相依的情愫,在剪水雙瞳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