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2/4頁)

十多年過去了,他直到如今,夜裏都必須燃一盞燈在床頭,才能睡得踏實。

而此刻,太後又以這樣憎惡的冰霜之色,踏入了延英殿的大門。

她開門見山,寒聲道:“請陛下屏退無關人等。”

即便要把皇帝劈頭蓋臉罵一頓,遮羞布總是要有的。

——何家人要面子,上至何家家主,下至貴妃後輩。

蕭懷瑾諷刺地想,卻還是對蘇祈恩示意,叫所有人都下去了。

北燕使節團在長安,他也不想和太後的爭執,被朝臣拿去大做文章,叫鄰國看了笑話。

延英殿的門被從外面關上,所有下人被屏退得遠遠的。韋無默和蘇祈恩並守宮門,聽到裏面何太後壓抑著的聲音,寒徹入骨:

“陛下今日朝堂上,為何要答應那荒唐至極的馬球比賽,請陛下給哀家一個解釋!”

蕭懷瑾聽著她森然的聲音,不覺想冷笑。女人幹政,本就為士大夫所不齒,太後不但幹預了,還要一國之君給她解釋?

她並沒有親自走到朝堂看到今天的一幕,沒有看到北燕使臣的咄咄緊逼,沒有看到滿朝臣子的激烈論辯,就斷言是他一頭熱血答應了比賽,為何不想想,朝廷面臨了多少困境,他們根本是進退不得?

有時候,做出決定並非是因為昏聵,而是別無可選罷了。

蕭懷瑾是非常想拂袖而去的,但事涉國體,他強忍著滿腔的怒火,回答道:

“北燕使臣漫天要價,割地賠款和親互市,竟是樣樣不放過。且北燕正值兵強馬壯之際,又與三國修好,真正開打起來,他們可以直搗中原,我們屆時三面受敵,也與亡國無異。”

他頓了頓,意識到自己這樣耐性子解釋,還是希望得到太後的認同的。

這點,讓蕭懷瑾心中莫名的更加火大,他的聲音不可控制地高起來。

“能以此一賽,代替萬千晉國將士喋血沙場,朕為何要拘於顧慮、怯懦,而輕言放棄?晉國只需贏這一場,便可以不再割地賠款,他們也必須信守諾言——否則將被天下諸國所不齒。”

太後聽得冷笑連連,伸出手指著蕭懷瑾的額頭,既是失望亦是憤怒:“漫天要價,北燕要你就給麽?沒這場比賽,一切尚可細談,威逼利誘陰謀陽謀無所不用,北燕既是來談,便是能談的。我晉國雖敗,卻未曾丟卻險關要塞,若他北燕真能立即直搗中原,又何須談?若是真打起來,戰便是!你身為帝王,卻心生存和之志,當真可笑!”

蕭懷瑾被她激得眼眶發紅,直接打斷太後的話,高聲道:“開戰?太後婦人之見,說得倒是激昂!”

“晉國這幾十年來黨爭宮變,朝堂動蕩。勛貴沒落,多鬥雞走狗之徒;世家把持軍政晉升,任人唯親。國家數十年來無出良才猛將!”

京中子弟有才名的,這二十年間,就只出了兩個,一個是韋氏承恩公之子韋不宣,一個是懷慶侯世子武明玦。

然而韋不宣被太後腰斬棄市;武明玦雖良才美玉,一個人也挽救不了廣廈傾頹。

蕭懷瑾又怒又說不盡的委屈:“而今晉國已是外強中幹,風雨飄搖,你說戰……同時與北燕西魏西涼三國開戰,誰來帶兵?糧草何處?!如何戰?!”

皇帝這一番長篇大論,說得是慷慨激昂,太後卻聽得怒火更甚,好個蕭懷瑾,她差點被他繞了。

“你問哀家如何戰?如何戰乃兵家之事!你身為一國之君,既是知戰有勝負,那可曾想過,若是你這馬球賽輸了,該當如何?堂堂帝王,竟是要拿自己後宮的嬪妃去和親,奇恥大辱!”

這賽還沒開始,蕭懷瑾便聽到太後詛咒他輸,當即更是暴怒了:“和親怎麽了?自古以女人和親,換取邊境平和的事不少見!到了朕這裏有何不可?朕的妃嬪,別說是賭注,朕想把她們賜給誰都行!”

太後怒極反笑,點著頭:“好,好的很,你的妃嬪……既然你如此說,那哀家就讓白昭容去和親!讓她一生都在他國孤苦無依,讓她日夜被外蠻**,讓她成為你口中換取邊境和平的女人!”

“這和白昭容又什麽關系?!北燕要從後宮裏挑什麽人由不得你來決定,朕的後宮也由不得你來決定,你說了不算!”蕭懷瑾額頭青筋崩出,他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內心的狂暴。

太後輕蔑地笑了起來,指著殿內的龍椅,已是口不擇言,“我說了不算?但你能不能當皇帝,我說了算!你要是輸了,或者出了意外摔死了,哀家馬上換人來坐這個位置!”

此話一出,大殿內一時無聲。

半晌,蕭懷瑾咬牙道:“你大可不必等著那一天,現在就可以廢了我!當年你們把我推上這個位置,當你們篡權的傀儡,一邊嘲笑著我,說我沒有接受過儲君的教育,我的開蒙就只是個普通皇子,母如此兒如斯,罵我比不過你那寶貴的大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