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第2/3頁)

漸漸長大了,聽父親對母親無奈說,為君者,一舉一動不由自己。要待她們有恩澤,朝堂才不至於猜忌。那時母妃聽後笑了笑,有點苦。“我知道,所以不曾怨過你。”

那時他才恍惚明白,這幸福背後可能是許多人的孤獨。

而今看到何容琛,更是能感受到,因君王獨寵一人,而將這愛寵,建立在了壓抑其他妃嬪之上的殘忍。

勾心鬥角,也許錯的並不是妃嬪,也不該由她們背負罵名,這樣的不公。

****

秋夜寒涼,蕭道軒在紫宸殿內批閱奏章,何容琛在殿外苦跪不息。

宋逸修挑燈花的間隙,蕭道軒淡淡問了句,她還在跪著麽。

跪著,五個時辰余三刻了。

宋逸修手下的燈花噼啪爆響,他的聲音隱於跳躍的燈花下,不疾不徐,亦不平靜。

他說德妃入宮已六載,在那些詭譎算計中,她至少磊落。他說陛下也知顧奉儀是何等性情之人,德妃被顧奉儀托孤,必然有其……

你欣賞她。蕭道軒打斷,燈花一跳,他掀起眼簾,隔著光影問道。

宋逸修收回挑燈花的手,不再言語。他還是有所保留的,而蕭道軒依然敏銳。他理了理手邊奏章,說,欣賞豈是臣等敢非分的,她畢竟也是從東宮出來的老人了……這柳元培的奏章,有兩個錯別字。

他的話含了勸誡之意。蕭道軒擱了筆,良久,才道,去給她加件衣裳,念她一片真心,讓她把大皇子抱回去吧。

已經是後半夜了,何容琛瑟瑟發抖地跪著,紫宸殿門忽然被打開,內裏的明亮燭火,將外面漆黑辟出了奢侈的光明。在這光明中,宋逸修手中挽著衣服向她走來,披在她身上,又自作主張,遞給她一個手爐。

“陛下聖諭,念德妃一片真心,送大皇子回重華殿。”

何容琛心中一寬,軟坐在地。宋逸修向她伸出手,他背後的光,更亮了幾分,幾乎灼人。

-----

謝令鳶看著何容琛伸出手,在紫宸殿的燈火前,兩手交疊,宋逸修將她扶了起來。

那一幕雙手交疊的剪影,不知怎麽,深深映在了謝令鳶眼中。

也在此時,她聽到身後的馬蹄聲。她警惕地回頭,卻看到了黑夜中堪稱明媚的顏色——

那人一襲黑衣,烏發高束,他頭頂是冷寂的月光,身上是秋夜的霜色,騎在馬上,目中映出她後,倏然一亮,似是放心了的模樣。

謝令鳶也長長的松了口氣,終於把素處仙君這尊神等過來了。

太後的識海,太過磅礴厚重,她難免有力不從心之感。多一個人來作伴,都是好的。

忽然又察覺此情此景,酈清悟來的不大是時候——何太後正在回憶他親娘的傻白甜呢,他來就看到,這種謎之尷尬是怎麽回事?

酈清悟縱身下馬,那馬看到謝令鳶還倒退了兩步。

“我看你五個時辰都沒出得來,料想你遇到了麻煩。方才進來後,發現何太後的夢是個‘連環劫’,一個人確實不好應對。”

借著流光皚皚的月色,他看到謝令鳶眼中似有水光,這使他一閃而逝地有了點擔憂,步伐也頓住了,手中現了塊帕子遞過去。

謝令鳶怎好說她是被蕭道軒氣的,蕭道軒的兒子還一臉天真地遞塊帕子給她擦眼淚。她接過帕子,話題生硬地接了回去:“連環劫是什麽意思?你怎麽看出來的?”

以後入識海救人的事,還是交給智商入了門薩的人吧?

禦花園裏珍稀花品簇擁,香氣馥郁。酈清悟折了一根花枝,一縷幽香在夜色中滲入鼻端。他拉過謝令鳶,在地上寫字:“我先取個名字,假設破解何貴妃、宋靜慈識海的關竅,叫穴。”

錢昭儀遺憾是穴,何貴妃憧憬是穴,宋靜慈的迷茫是穴,鄭麗妃的恐懼是穴……

“你方才進來的時候,看到敵軍壓城一幕了麽?”

說起這個,謝令鳶就有無盡的後怕:“豈止看到,差點被砍死了呢!還好我機智過人,讓他們全部劈了叉,我聰明吧?”

酈清悟:“……”

他頓悟了方才看到的場景,原來都是韌帶拉傷啊。他又深刻嚴肅地反思了一下自我。

“智計卓絕。”他配合地道。不假辭色。

馬在一旁迎風顫顫地打了個響鼻。

酈清悟握著花枝,在地上又畫了幾個圈。

“進來後,我看到何太後被千軍萬馬,困於圍城中;推測——她被‘心劫’層層困住,若要帶出她,便要一層層打開‘心劫’。也就是她的識海有幾個穴。”

謝令鳶背著手,偏著頭,目光跟隨地上字畫的輪廓遊走:“有點像剝洋蔥一樣……”難怪她之前無從下手,是何太後的識海,將其圍得水泄不通的緣故。

那,何太後的穴,都是些什麽?

是遺憾,是惆悵,是迷茫,是追憶,是懼怕?又該如何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