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第2/4頁)

……他怎麽知道?

謝令鳶一怔,聲音旋即冷了下來,變得不客氣:“你方才偷聽?”

她扶著山石站起來,回身看他。酈清悟迎著她質問的目光,輕輕笑了下:“沒必要。”

根本不屑偷聽。

這種猜測倘若換別人發問,他大概會不悅的。不過對著她,倒也沒了那不悅的心思。

他從小追著星官跑,少年時代又在抱樸堂一個人數星星,從天象上來觀事,並說得出前因後果,全天下無人出他之右了。

別人嘆他一聲洞察國運,哪裏知道這是他孤寂了多少個日夜換來的。如果可以選,他寧願不要這種本事。

見她微微蹙眉不解,酈清悟直言不諱:“說了你也不懂。”

謝令鳶:“……”

“你已經不再是我之前認識的那個仙君了。”謝令鳶呲出牙笑了笑:“你廢話變多了。”

酈清悟並不在意她的控訴:“是麽。”

謝令鳶幽幽道:“你和去年在宮裏的時候判若兩人,我多麽懷念那個冷淡的你。”

酈清悟聞言微笑。他在宮裏經歷過陷害,兄死母亡,又被父皇送出宮,從此消失在世上,回了宮能高興才怪了。“不然還要我在那種地方嬉皮笑臉麽。”

“……”謝令鳶感到膝蓋中箭,無力道:“你能說話不要這麽……”

見她一時詞窮,他好心接道:“……鞭辟入裏?”

謝令鳶翻了個白眼,因為,她之前真的就在那種地方嬉皮笑臉了一年……被蕭懷瑾逐出宮。

想到蕭懷瑾,她心中又是一沉。

山風徐徐吹來,拂亂她發絲衣衫,心緒卻比之還亂。

“陛下應該是往北走,如今宮中是太後主政。”酈清悟指了指天空:“箕四星是後宮妃後之府,前兩日雲氣繞箕,而宮闕兵起,旗星直指北,是天子出。”

他難得耐心地對人解釋一下天文,其實還有一句沒說。

南四星曰長垣,主界域及胡夷。

——如今熒惑入長垣,再過不久,胡人也要打過來了。

但這種事,也只能是邊境監察衛所的計都,將消息帶給邊境守將了。

謝令鳶這才了然:“也就是你前兩日就推測出來了,為什麽沒告訴我?”

不過好像告訴她也沒有用……

“這種事絕密,也不是能隨便對人說的。”酈清悟淡淡道,他當時出於謹慎,特意派人去長安探了下情況,聽說蕭懷瑾因為皇後薨而病重,幾日不朝,就印證了推測。

一國天子不在京畿,為免引起**,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今日後宮裏又來人,自然是把這消息告訴了你。”

他推測的一點不假,謝令鳶點頭:“宮中許我以鳳位,倘若我能把陛下找回來。”

酈清悟微微蹙了下眉。

松針在山風中晃動,謝令鳶摘了幾根,放在手裏磋磨。“我不知道陛下為什麽要出宮,但我知道他肯定不是逃出去的。”

興許是見北地告急,按捺不住就去了。

她更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找他。

她的使命已經擱置了,如今命懸一線,聲望還跌落在【死不足惜】,她不知道去找蕭懷瑾是對是錯,不知道該先幹什麽。

謝令鳶輕輕嘆了口氣。轉念一想,眼前這個人還是皇帝的親哥哥呢,他居然都沒有著急上火地去找人,叫她情何以堪?皇帝不急太監急啊。

“那你呢?蕭懷瑾再怎麽樣,畢竟是你弟弟,我感覺你還是有關心他的,你知道他離宮,甚至知道他行路方向,為什麽不去找他?”

酈清悟輕輕搖頭,理所當然道:“因為如果我參與了,就再也無法看透未來天機了。”

就像那日蕭懷瑾的生日宴上,虎豹肆虐,他提前看到宮裏出事,但不能親自搗手,最後只得冒著風險,借謝令鳶的手拍死了老虎。

“……而那樣,我就沒用了呀。”他輕輕一笑。

這笑容裏興許有著悵然,卻化在風中一閃而逝。

父皇臨終前托夢於他,兩年後他就辭別抱樸堂,四處顛沛遊歷。雖然他明白,留在抱樸堂可以過一生逍遙愜意的日子,但終究還是選擇了一條更為艱難坎坷的路。

也就是因為走過那麽多地方,見過那麽多在苦海中掙紮的人,才知道國祚綿延不易,知道統禦江山不易,才生出了天地之大,而人這樣渺小之感。

他不能代蕭懷瑾理國政,也不能做仁臣輔佐天子。似乎他能做的最好的,對社稷最有用的,就是小時候因興趣歷練出來的七政四余。每年晉國哪裏鬧旱、哪裏發洪、要出瘟疫、要與鄰國開戰……他都有辦法告知朝廷。所以蕭懷瑾登基之後,盡管朝廷沉疴,然而內有太後垂簾議事,外有他醒事預警,這麽多年還是坎坎坷坷地撐了過來。

他要是參與因果,無法識透星象天機,對晉國也就沒什麽用了。他就只是一個普通的抱樸堂的避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