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第2/4頁)

蕭懷瑾正色,目光有力地掃過每一伍士兵,嚴辭道:“故,本將受命於天子,今以行尚書台之名義發令——此高闕塞之戰,凡砍下五人首級者,可免除以後三代賦稅徭役!凡砍下十人首級者,可封執戎,配享食邑!凡立重要戰功者,酌情加封!”

隨著他話音甫落,四下幾乎嘩然,卻因紀律嚴明,沒有歡呼呐喊,但每個人的眼神都燃著激切和躁動,全身緊繃著,如箭在弦上。

謝令鳶在他身後,心想,不愧是真命天子禦駕親政,加官進爵的應承都這樣豪邁——殺五個人就可以減免三代人的徭役賦稅,要知道官府人頭稅和世家課稅,要逼死多少人啊!而賺十個人頭,甚至可以擺脫低微的賤命,拿朝廷的爵位與俸祿,只要朝廷不亡,他們就可以享受加官進爵的榮耀,這樣的承諾,怎能不令人為之瘋狂?

當然蕭懷瑾的算盤打的也不壞,無論是因戰功免除賦稅還是得了爵位的人,因這些好處,對朝廷便更有歸屬感,以後祖輩誓死效忠,維護自己掙來的利益,算是拿錢養些愛國主義者。

月光朦朧罩在眾人身上,謝令鳶能感到興奮的情緒如潮水般蔓延,連她都莫名被傳染淹沒。人類生來便追求的地位富貴,因蕭懷瑾這句話,近在咫尺。所以每個人都想伸手夠一下,從此翻身。

“所以,”蕭懷瑾目光緩緩掃過他們,號令道:“我們要誓死奪回高闕塞,不退讓一寸。”

眾軍肅然道:“絕不退讓!”

謝令鳶親眼見識了一番古代軍隊裏的統戰工作,先樹立柳不辭的偉岸形象,再由他發表一番沉重的講話,然後許以重利,可以說是非常套路了。

蕭懷瑾算是用上了一切辦法,畢竟晉軍是占著劣勢。他們比西魏人少,地勢險惡,馬上又要降寒,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一個也沒有。唯一能扭轉成敗的,大概只剩士氣和戰術。

隨後,大軍開拔。

屠眉在最前方,擔任沖騎校尉,她反應快,下手狠,做前鋒最合適不過,因此意氣風發地走在前面。謝令鳶騎在馬上,整齊列陣的士兵從她身邊走過,鏗鏘有力的步伐聲在大地上凝聚成綿長的步曲,一時令人目眩。

她回頭仰望高高城池,武明貞正站在在城墻上,無聲地目送他們。二人目光交匯了短暫一瞬,謝令鳶忽然開口,對她說了一句話。

像武明貞和韋不宣這般,敏銳的目力和耳力都是從小就練成的,她當然也看到了,並看懂了。於是正要揮動作別的手,遲滯了那麽一刻。

她揮別的手按在城墻的石磚上,錯愕地想,德妃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待陛下凱旋後,定要問清楚!

當然武明貞也未想到,這一戰後便是分別。

城樓下,大軍開拔,謝令鳶留下那句話,轉身趕了上去,毫不拖泥帶水。

挑在臨近既望的日子出戰,這樣日子的夜色最明亮,也是蕭懷瑾有意為之。

若非不願驚動西魏人,他壓根不想夜裏行軍——沒有哪個將領願意走夜路,因為晉軍普遍比胡人容易夜盲。

上一次他帶著流民兵夜間行軍,去埋伏西魏王子時,那個晚上可十足狼狽,因是偷襲,又不敢亮火把,叫苦連天的,本來不長的一段路,硬是花了兩倍的功夫才走過去。

好在今夜晴朗,不必火把,也能看得清陣仗。正規府兵畢竟不同於流民,行路尚算順利。待到醜時末,天際隱見啟明星辰,在深藍的夜幕中獨亮,遠處的高闕塞,已經隱約可見。

高闕塞是建在山頭上的一座石頭城,連綿起伏的城墻合圍,有一座烽火台,夜幕中矗立在半空,被西魏人攻占把守著,顯得威迫。還沒有走到烽火台的可視範圍,夜裏只能隱隱望見那如豆的火光。

忽然,謝令鳶覺得四周空氣潮潮的。

這種潮意越發明顯,來得也十分迅速,走在最前頭的屠眉已經看不清了。

四周有參差的老樹,在夜中扭動著魑魅魍魎的身影。逐漸,那樹仿佛也蒙上了一層薄紗似,漸漸看不真切,似是隱在薄紗後偷窺。

謝令鳶的心跳漏了一拍,這是……起霧了?!

顯然蕭懷瑾也早就意識到了,一時行軍的步伐都有所停頓,不可思議地瞻顧。

怎麽可能?他曾問過安定伯和許多老將,逢這段時間,朔方歷來不會有霧。

且如此要緊的戰事,軍中是有專人測天氣的,一連測了半個月,篤定不會起霧下雨。這些日子本來都是晴朗,怎麽會忽然降霧?

不過,倒是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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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西魏人也沒有料到,在這個時節,西關一帶居然會降霧。

這個地方一年也起不了幾次霧,除了冬天降雪,幾乎全年都是晴天朗日。

西魏人有些慌神了,大霧的天,是偷襲的絕佳隱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