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第2/5頁)

她下意識摸了摸臉,好像這樣臉皮就能不那麽薄。

“……你就隨便聽我說說,這話出了重華殿,也就做不得數了。”她先給自己挽回一點顏面,姊妹間說體己話,做做白日夢,總不至於太掉價:“我這路上,想到你在土匪山上救我那晚……覺得家裏說的一些事,好像不那麽有道理。”

她自認尊貴,但屠眉也不該就往泥裏踩,平民鉆胯也會羞憤。既然人都爭一口氣,那貴賤之分似乎也不太對,為什麽楊犒那樣卑劣之人風生水起;和蕭懷瑾一道守城門而死的“九壯士”,活得無人問津?

“所以我想,先帝,還有景廟,他們想要開科舉,大概也是覺得不該以士庶來分貴賤,該是以才德來論人。繼而想,其實科舉之初,還可以立個規矩。”

謝令鳶心想,她能意識到找個渠道,破除貴賤之分,還真是挺不容易了,絕對要好好鼓勵:“那你想向陛下諫言?”

何韻致點點頭,忽然有些赧:“你看,你我……或者韋後也好,堂姑姑也好,若要掌權,除非進入宮中,但凡嫁給臣子是沒可能的。若在開科舉之初,就立下規矩,給女子設幾個官位,允許女子也可投卷,閱卷不分男女,倘若有女子得了名次,便去特設的官位當差,再不必像咱們這樣,進宮爭鳳位打得頭破血流……不也挺好的。”

她說完,謹慎地看了眼謝令鳶的反應,自覺說了些很招人非議的言論。

她很明白,任何事一旦開頭沒立規矩,後面就很難再立了。正因如此,她才大膽妄想。雖然是一條崎嶇坎坷的夜路,但總想聽聽別人鼓勵,哪怕這種事幹不成。

謝令鳶果然是很懂她,眉目綻開:“這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陛下都松口了,眼下朝廷亂局,也算不破不立,但凡想試試,我說什麽也會站在你這邊。”

何韻致得了這話,比讓她去做這事還高興,人在冒出些忐忑念頭時,總是希望親近的人認同的。她樂道:“那萬一很多人罵咱倆是妖妃,要舉著火把燒死,你不怕麽?”

謝令鳶反問她:“你怕別人罵你奸妃麽?”

“我不知道。”何貴妃想了想,很快憂郁一掃而空:“只要他們不反對我,隨便怎麽罵。留名史冊做大事的女子,就沒見幾個不被罵的。”這樣想來,反而有點期待。

“那就是了,他們罵我算什麽……只要你高興,他們無所謂啦。”謝令鳶哄完她,忽然心有余悸,四下張望,她算是怕了蕭懷瑾,以前動輒像個幽靈似的聽她墻角。

話卻都是出自真心。何貴妃為了自己理想,不在乎千夫所指,她又有什麽顧慮呢?若只想平穩度日,不就成利己主義麽。若人人都如此,也不會有後世的進步。身為九星,又怎麽會是這樣的人呢。

聽她之言,何韻致微笑起來,重回宮中的低落,也一掃而空。

倘若皇後還活著,真想告訴她——本宮不和你鬥了!

鸚鵡和主子心靈相通,在籠中又撲騰著翅膀跳了起來:“皇後是個賤人!皇後是個賤人!”

何貴妃一笑,向籠子走去:“以後別這麽叫。”

鸚鵡委屈地看她。

“竟然還有點想她了。”她教訓完鸚鵡,緩緩道:“當年也有些不懂事。現在……不說是做朋友,我不會再針對她。”

哪怕道不同終不為謀,至少不再心存鬥志。

不過人已經死了,想這些也沒有了意義。何韻致打開籠子,對籠裏關著的金絲雀和鸚鵡道:“你們走吧,飛出去吧。”

那金絲雀似乎是聽懂了她,對著籠子外面猶豫了許久,試探著邁出一步。何韻致將它拿出來,放在欄杆上。鳥兒晃晃悠悠地飛了起來。

盤旋了兩圈,最終越飛越高,飛出了重華殿的宮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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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天局擇定三月初三告天祭禮,地點設在南郊圜丘,距離皇城有半日的馬程。

往年每逢冬至,便是在南郊祭皇皇帝天,主要是遠祖配饗。晉國承五禮,有兩個祭祀場合,分別是明堂和南郊,禦駕親征一事關乎社稷,理所當然是要在更遠的南郊處。

因是國之重禮,按慣例,舉凡朝廷正四品以上官員,平時早朝有進殿資格的,都要隨行。禮部將列席名冊上報到何太後眼前,她圈圈點點,留了幾位大臣坐鎮京城,又追加了詔令,將隨祭官員的規模擴大到正六品以上。

也就是舉凡大朝會可以列席的官員,三月初三也有資格同去南郊。

這一番舉動,可謂很收獲一些人心。國事祭祀是光耀門楣之事,要不是律制約束,恨不得帶上家眷,誰不想去啊。先前朝廷上關於“依照祖制女子不得上圜丘”的爭論,也因而逐漸平息,上品的官員不高興破例,下品的官員卻都盛贊何太後做了樁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