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角聲滿天秋色裏(第5/11頁)

她以為這是周師兄一時的縱情發揮,原來,他還記得。

諸航從往事中抽離出來,命令自己專注於郵件,她失望了。上面只是一家賣龜苓膏的店鋪介紹,感覺這很像一封廣告垃圾郵件,可是加密的廣告郵件,也太挑戰大眾了,諸航決定還是過去看一看。如果是個惡作劇,她認栽。

緊張是自然的,還好不慌亂。將帆帆托付給了公寓大媽,她出發時故意和欒逍偶遇了下。K大附近有地鐵站,港城的地鐵幾乎可以到達港城的角角落落,每個地鐵口上方都是大商場,街上最多的店鋪是珠寶店。龜苓膏店在一條小街的中間,店鋪很小,桌椅是仿紅木和大理石鑲嵌的。龜苓膏不算貴,五十港元買一碗。諸航吃了一口就放下小勺,有一個外國男子在店外用英語向店主詢問去帆船酒店怎麽走。

諸航再次上了地鐵。帆船酒店從外形上看就像是一艘靜泊在港口的帆船,房間的窗戶正對著

優雅的維多利亞港。她剛準備上台階,一個穿著廚師服的女子從她身邊經過。她好像聽到女子說了句“跟著我”,聲音極輕,諸航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她跟著女子從窄小的門進去,上樓搭的是貨梯。女子目不斜視地看著電梯門,嘴唇閉得緊緊的,眼神和她沒有任何交流。廚房裏一團忙亂,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進來了個陌生人。一個廚師隨手塞給諸航一個裝著三明治的托盤。“十樓右側第二個房間。”

走廊上鋪著厚厚的紅底白色大花地毯,走在上面沒有一點聲音,四周安靜得令人心裏發毛。諸航深呼吸,再深呼吸,她擡手敲門。很久才感覺到回應,好像裏面也是重重關卡。

門從裏面打開了。諸航手抖得差一點把托盤打翻,裏面的人伸手接住,對她笑了笑:“來啦!”與記憶裏儒雅斯文的聲音重疊了,可是……諸航在電腦上對著保羅的照片修圖的時候,她的心理上已經把保羅與周師兄看成了一個人,那原來是她的自以為是,眼前的人是一個徹徹底底的陌生人,找不到一絲周師兄的影子。他似乎剛洗過澡,頭發沒有擦幹,隨意地朝後梳著,因為瘦,脖頸顯得特別細長,胡子刮得很幹凈,皮膚有種病態的蒼白,他像是怕冷,這麽暖的天,他在T恤外面還加了一件棉質夾克。

“豬?”幾分鐘,或者幾秒鐘,可能長點可能短

點,她聽到他在叫她。“周師兄!”她說服自己誠摯地朝他笑了笑。

這麽好的海景房竟然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門一關上,房間就像一個……籠子,唯一的光線是墻壁上一盞淡黃的壁燈。諸航一下子就呼吸困難起來,她努力裝出自如的樣子,自己找了沙發坐下。房間是個套房,她在桌子上看到一台筆記本,用一塊紅色的絲絨布遮著。

不自在的人是她,保羅卻表現得像個久別重逢的學長。他問她是喝水還是喝酒,她要了一杯礦泉水。他問起寧檬、小艾、北航的老師,他們共同熟悉的人,她一一回答著。她說的時候,他含笑坐在她對面,一只手端著杯紅酒,雙目專注地望著她,邊聽邊得體地發出“嗯嗯”的回應。

然後他和她聊起國內最近在國際大賽上拿獎的運動員,他說他在現場看過他們的比賽,還和他們一起合過影。他又說起國內幾部票房不錯的影片,太過注重畫面效果,忽視了情節的飽滿,和歐美大片比還有很大的距離,不過,已經有進步了。

諸航恍惚了,要是換個地點,換個時間,她覺得好像又回到了在北航讀書的日子,從電教室到宿舍,一路上,她和周師兄就是這樣聊啊、聊啊……

那時候幸福嗎?毛姆說,所謂“青春多幸福”的說法,不過是一種幻覺,是青春已逝的人們的一種幻覺。而年輕人知道自己是不幸的,因

為他們充滿了不切實際的幻想,全是從外部灌輸到他們頭腦裏的,每當他們同實際接觸時,他們總是碰得頭破血流。

冷酷的毛姆!

說實話,這樣有著從容淡定的君子之風的周師兄讓人很舒服,雖然戴著美瞳、整了容,可眼神是誠摯的、友善的、清澈的,他似乎把從前徹底放下了,再沒有那種糾纏、不甘和癲狂。

諸航在心裏長長地舒了口氣。

突然,外面響起刺耳的鈴聲,保羅跳了起來,臉上的溫雅、從容土崩瓦解,整個人像被什麽附體了一樣,全身上下都在發抖,臉色青白,驚恐地雙手拉扯著頭發:“他們來抓我了……一定是。”

諸航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周師兄,你鎮定,這只是火警的自動警報,可能樓內哪個地方不一小心有了明火。”

“不是的,這是他們的詭計,他們想誘哄我出去,然後把我帶走……”保羅雙手抱著頭,極為慌張,什麽也聽不進去。他四下張望,像是在找一個安全的藏身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