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有人在輕輕觸及我的衣裳,於是從臂彎當中擡頭,回眸看去,正對上南承曜暗邃幽黑的眼。

我深深吸了—口氣,垂眸輕問:“殿下醒了,覺得怎麽樣?”

他靜靜看我,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我依舊垂眸,不去看他,也不帶任何情緒的輕道:“皇上剛回定乾宮不久,囑咐殿下好好休息,稍後會再來看望殿下,慶妃娘娘也一直守著,剛剛才走。太子殿下因為“瀆職”、“監管不力”和有負聖恩“,被聖上責罰在東宮禁足一月,並罰半年俸祿。禦膳房昨日當值的所有太監宮女.全部杖斃。”

是不是,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

他的眸光微微轉深,仍舊沒有說話,只是一眨不眨的看著我。

我靜靜垂眸,不再說話,沒有問他那“黑葉觀音蓮是不是真的放在那杯“珠蘭大方“當中,又是怎樣放進去的,到如今,再說這些,也是枉然。

他如此煞費苦心的布局,先用題字,引起皇上對太子的疑心,再安排慶太醫和慶妃娘娘一起演一出戲,以“忌口”為名,阻止皇上去喝那杯“珠蘭大方”,皇上既然巳對太子起疑,又或者是為了作一種姿態給知道題字時間的人看,必然是不會將禦用香茗再按照常理去賞給太子的.那麽,即便那杯“珠蘭大方沒有如他所料落到他的手了,無論是誰喝了去,太子殿下也一樣脫不了意圖弑君的嫌疑。

他將一切都謀算得無懈可擊,不惜賭上自己的性命,卻並沒有能夠一舉扳倒太子,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會覺得失望。

又或者,這一切其實都在他的掌控當中。

突然就覺得有些倦,而正當此時,疏影推門進來:“小姐,慶妃娘娘走了嗎?怎麽外面一個人都沒有,剛才慶妃娘娘的婢女說娘娘有新貢的茶葉要賞給小姐,硬是要我去慶陽宮拿,我又不敢不去,折騰到現在才回來呢。”

我點了點頭,轉而面向南承曜輕道:“既然殿下醒了,我和疏影就先回府了,尋雲他們大概是一直擔著心的,皇上下了旨意要殿下留在宮中調養,慶太醫刺客就在外面候著,清兒請他進來替殿下看看吧。”

話畢,起身欲走,卻不意被他扣住了手腕,他體內劇毒初解,並沒有太大的勁力,然而即便這樣,他仍是牢牢握著我的手腕,不容我掙脫。

他沒有看我,只是對著疏影開口道:“你先到外面守著,別讓人進來,我有話要和你家小姐說.”

疏影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的到外面去了,輕輕的幫我們帶上了門。

待到偌大的房間裏只剩下我與他,南承曜卻並沒有放開我的手,幽黑的眸中暗沉無波,直直看進我的眼底,或許是因為初醒的緣故,他的聲音雖是沉靜,卻帶了一絲暗啞:“你在怪我?你覺得我不擇手段心狠無情?但你知不知道,如果不這樣,我根本就活不到今天。”

我有些怔然的轉眸看他,他的眉宇間留著一抹淡淡的疲倦,他一點一點松開我的手,轉而掀開蓋在身上的薄被,就要自己坐起來。

我心內輕輕一嘆,終究是沒有辦法做到無動於衷,上前拿個個軟枕放在他身後,扶他斜倚在塌間,再拉過被子替他蓋到腰際:“殿下體內仍有余毒未清,不能受涼的。”

正想收回自己的手,卻不意被他握住,我下意識的掙了一下,他卻並沒有放.握著我的手,就勢覆傷了他自己左胸的位置,靜靜開口:“這裏的傷,你知道是我多大的時候留下的嗎?”

肌膚相親的時候,我見過,在他左胸上,靠近心口位置,有一道傷痕.其實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處並不算少,我一直以為是長久以來的仗劍江湖和軍旅生活所以如此。

他並沒有等我回答,聲音淡淡帶笑,再度響起:“我五歲那年,父親受詔進京,他一離家,便有一群刺客離奇闖進了守衛森嚴的將軍府,正好不偏不倚的選中了我住的偏房,苦非從小看著我長大的嬤嬤以身為盾護住了我,這個世上便不會再有南承曜。”

他依舊握著我的手,一同覆在他左胸的位置,繼犢說道:“那一劍穿透嬤嬤的身體,刺進這裏,只要再偏離分毫,便是心。這並不是我經歷的第一次刺殺,也不是最後一次。”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在我的所有想象裏,他是聖上最為疼愛的兒子,即便並非自小降生宮闈,卻也應該是像瀲那樣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長大,從未想過他會有這樣的過往。

而他的語氣淡漠,帶著些微笑意,就像是在述說一則,與自己毫無關聯的故事一樣,繼續開口:“後來母親為了讓我能活下去,不如道用什麽方法說服了父親,忍痛將我進到天山學藝,一別十余載,相見的次數屈指可數,而她一個人留在將軍府,獨自承擔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