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母命(第3/9頁)

雖然她一遍遍告訴自己既然都做了決定,那麽就算他聽了傷心失望也沒什麽,可那股子心虛卻怎麽也抑制不住。

剛才他對她的態度那麽奇怪,這會兒又叫住她,是想說些什麽嗎?

一名宮人捧著個托盤進來,跪在他們腳下,姬騫指著那個雪色青花瓷盅道:“宮人說你這些天都沒吃什麽東西,這怎麽行?姑母已經是這個樣子,你要是再病了,誰來照顧她?”

慕儀聞言詫異擡頭,看了他一會兒才接過瓷盅,一勺一勺地喝裏面的杏仁薏米粥。她並不是故意不吃東西,只是這些日子太過憂慮,半分胃口也沒有,此刻聽他講覺得確實是這麽回事兒,這才強逼著自己吃了一點。

姬騫看著她,那張臉眉目斂得平靜淡然,只有微蹙的眉頭泄露了一絲心頭的情緒。

她現在,一定很擔心吧?她一貫侍母至孝,陡然看到母親病成這樣,還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心裏一定很難受。這也是他當初不告訴她的原因,那時候她的身子實在承受不起這樣的打擊。

用了一大半之後,她放下瓷盅,起身道:“臣妾告退。”

姬騫沒再阻攔她,也站了起來,“我送你。”

她沒說話,姬騫跟在她身後朝外走去。繞過一條回廊之後,慕儀終於道:“你別再跟著我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姬騫瞅著她許久,嘆息道:“我擔心你又像小時候那樣,一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就跑到湖邊吹冷風。你身子才剛好,經不起折騰。”

她無言。方才她確實是想去湖邊坐著吹風。

“我知道你難受,但身子要緊,不要太擔心了。旁的不說,你父親必然是會盡全力治好姑母的。”

他這麽說,她卻知道,為了母親的病盡心盡力的不止父親,他亦是如此。從母親生病那天起,除了留下幾個太醫照料她的身子,他將太醫署中醫術最高明的太醫全派了過來,藥也都是用最好的。除此之外還每日必問病情,著實放在了心上。

慕儀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太醫說,阿母她長期郁結於心。”

姬騫蹙眉。

“嫁給父親這些年,她其實一直過得不開心。我和哥哥就是她唯一的寄托了,偏偏我這麽不爭氣,居然當著她的面被刺傷,才害得她擔驚受怕變成現在這樣!”她說著語氣中已帶了哽咽,“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阿母也不會病成這樣了!”

姬騫聞言不語,只是伸手摟住了她。慕儀沒有抗拒,順從地將臉靠在了他的胸口。

懷抱是熟悉的懷抱,鼻間縈繞著熟悉的龍涎香和沉水香,她有一瞬間的恍惚,似乎這個懷抱是可以永遠庇護著她,為她遮風擋雨的。

這個想法太可怕,慕儀猛地松開他,低著頭擦拭臉上的淚水。姬騫看著她的神情,忽然道:“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什麽?”

“去外面走走,就當透透氣了。”

“你是說,去煜都城裏走走?”慕儀困惑道,“可是此刻已經宵禁了……”

“你是怕我們被巡邏的金吾衛打死麽?”姬騫笑道。

煜都實行宵禁制度,除上元節前後三天,日落之後一律不得在街上行走,朝廷每晚派出三隊金吾衛巡邏,一被逮到打死不論。

但皇帝陛下自然是不怕被打死的。

慕儀想了想,也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這些日子她一直為母親的病憂心,今夜情況總算略有好轉,她放松之下倒真想做點瘋狂的事情。

理智告訴她應該遠離這個男人,可她卻有些管不住自己。

見她點頭,姬騫立刻吩咐人去取來鬥篷,替她披上之後就帶她從側門悄悄出了溫府。

夜已深,永昌坊內一片寂靜。慕儀跟在姬騫身後,走在空無一人的坊內街道上,一言不發。

其實他們本不用這麽麻煩。按照大晉規矩,三品以上官員即可在坊墻上開辟自家大門,直達大街,無需從坊門出入。溫府便有幾扇大門是開在坊墻上,然而那幾處都有不少人守衛,姬騫不想被人察覺,這才選了通到坊內的小門。

坊門在日落時就已和城門宮門一起關閉,他們當然不可能興師動眾去讓人來開門。不走門,那麽就只剩下爬墻這一個選擇了,姬騫看慕儀長裙飄飄,斟酌道:“要不我抱你跳過去?”

慕儀的回答是無情的拒絕。

姬騫無奈,伸手輕拍兩下,黑暗中走出一個男子,默默在坊墻邊蹲下。慕儀踩上他的肩膀,那男子站起來一點,高度正好讓慕儀可以爬到墻上。姬騫怕她摔下來,不得不一只手扶著她,好不容易才將她送到了墻那邊。

她過去之後,姬騫只輕巧地在墻上一撐就躍了過去,兩個人順著巷子往外走,很快便到了瓏安大街上。慕儀看著周遭熟悉的景色,忽然笑道:“算起來我們已經有好多年沒有一起在晚上逛過瓏安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