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倪珈眼中淚水未幹,世界全都是亮燦燦的模糊,銀光閃閃的,偏偏只有越澤的臉格外的清晰,狂風把他的臉都吹白了,短發放肆地飛舞,像他此刻還張揚著的青春。

他上樓的時候扔了外套,此刻白色的襯衫在樓頂的狂風中震動,勾出淩厲的棱角。

今天是多雲,沒有太陽,可天光才是強烈到刺得倪珈眼睛痛極,他高大堅毅的背影像是被光線虛化了邊緣,有些不真實。

天高地遠的安靜裏,淚水砸下來。

首先抗議的是倪珞。

他從地上站起來,悲屈地喊了聲:“越澤哥,我的事……”

“不是你的事。”越澤側身看他,到了這種關頭,他的語調竟然還是不緊不慢的,“我要解決的是我們家和寧家的事。至於珈珈,她是你的姐姐,更是我的女人。”他頓了頓,“是未婚妻。保護她的責任,已經不在你那兒了。”

倪珞竟被他這話駁得啞口。

之前舒允墨說寧錦年一定會找越澤和倪珈復仇的,倪珞猜測訂婚儀式便是最好的目標。但他知道以越澤的思維,絕對會做到萬無一失的。

他既然已經知道寧錦年可能在這座城,可能來傷害倪珈,他就不可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繼續歡歡喜喜的。

所以他一個人在家的時候,留了那段錄音,他只是去找寧錦昊想辦法,他知道以寧錦昊絕正的個性,只要把事實真相告訴他,他必定容忍不了寧錦年的。

那段錄音完全只是他接到舒允墨電話後,一時的感觸和傷心,並沒有什麽臨終遺言的意思啊。他還要牽倪珈走紅地毯的啊!

他唯一沒想到的是宋妍兒居然來了中式古宅,還把MP3帶給了倪珈,結果直接導致今天的一場混亂。

倪珈坐在地上,僵硬地仰頭看著越澤,見他幽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才緩緩站起來,和他視線齊平。

她一句話說不出,也都不想說,這些日子的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太了解他。

她的阿澤,淡漠清凈,不喜歡麻煩,愛致命一擊,不喜拖泥帶水,來去總是無羈絆,卻異常地遵守規則。只是,骨子裏的執拗和心高氣傲是永遠不會變的。

他決定的事,不會再有反悔。

為什麽直到這一刻她才懂他?她很想給他一個微笑,可根本笑不出來;而他並沒有等她,轉而看向寧錦年:

“我把你父母送進監獄,執行死刑,你必然要纏著越家一輩子;而我,因為你的綁架和車禍,也必定要追殺你一輩子。既然只能活一個,就在今天做個了斷。”

風聲裏,越澤的聲音是一貫的清冽:

“寧錦昊和其他人作證,這場賭局生死由命。不管誰死了,他的親人都不準再以復仇的名義去向活著的人尋仇。”

擲地有聲。

說完之後,半天竟沒人接話。

寧錦月聽出了端倪,哀傷地拖著寧錦年的手臂大哭:“哥,你不要答應他,我們發誓離開這裏,不再尋仇就是了。你不要答應他。”

寧錦年繃著臉,紋絲不動。

她又沖越澤哭:“越澤哥,求求你不要和我哥拿命來賭,你們能不能不要這樣?”

“錦月!”寧錦年冷喝一聲,“不關你的事,不要插嘴。”

寧錦月一怔,捂著嘴蹲在地上痛哭起來。

寧錦年看著她,神色不明,他不想接受越澤的條件。可他很清楚,就算是今天逃走了,暗地裏生再多的事,越澤終究會抓到他。

事到如今他失去一切,自認不怕死。可不放心不懂事又幼稚的妹妹,雖然這次她被抓後安然無恙,但下次就不好說了。

想想這些天在外躲避,還時刻擔心妹妹的日子真的憋屈至極。不如賭一把。如果贏了,他殺了越澤,算給父母報了仇,還殺得光明正大,再無牽掛,也不會因此被尋仇;即使是輸了,換妹妹一命和一個安穩的未來也值得。

媽媽一直都對他說,不管到哪裏都要照顧妹妹,到死也不能違背。

寧錦年直視越澤,道:“好!”

旁邊的人端來一張破桌子,放在高樓邊緣,又放了兩把散架的5彈巢左輪手槍在上面。

按規則,最快把槍裝好的一方有資格決定誰先開槍。按數學上的概率,先開槍的人理論上要開三槍,中彈的概率是3/5,而後開槍的人只有2/5。

可如果唯一的一枚子彈剛好在第二個或是第四個彈巢……

寧錦昊走到兩人中間站定,其余人都是大氣不敢出,幾十雙眼睛全盯著這兩個男人。

倪珈立在風中,沒有哭也沒有傷悲,只有雙腿條件反射地打顫。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開始想一個她從來都沒有考慮的問題。

如果越澤不在了,如果失去了這個男人,她會怎麽樣?

寧錦年精神高度集中著,額角已有涔涔的汗,倒是越澤,亙古不變的從容又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