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女生樓,我們雙雙愣住。門前一把大鎖。

“糟糕!”我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氣。按規定,女生樓每晚十點熄燈,十二點鐘鎖門。可是,據我所知,經過女生們的幾次集體賄賂,守門的大爺從來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睡得早,懶得起來鎖門,所以常常通宵都不關大門。

門是玻璃的,我怎麽敲都沒人理。

然後,我對瀝川說:“替我拿著包好嗎?什麽時候你去咖啡館帶給我就行了。”

他接過我的書包,說:“你想幹什麽?”

“從外面爬進去。”

“什麽?”

我把外套還給他。“這樓很好爬的。為了采光,窗台又長又低,還有陽台。”說罷,我腳一蹬,踩到一樓的窗台,伸手去勾二樓陽台的欄杆。

“你住幾樓?”

“不高。”

“幾樓?”他伸手拽住我的腿。

“四樓。你看,寢室的窗子開著呢。”

“謝小秋,你下來。”

原來他知道我叫謝小秋。咖啡館的服務員都配有胸牌。人人都寫英文名,只有我用中文。

我不理他,但他死死抓著我的腿。然後,他用力一拉,我站不穩,只好跳下來,他抱住我,又迅速地放開了手。

“這麽高的樓你也敢爬,出了事怎麽辦?”他低吼。

只有一秒鐘在他懷裏,我頓時六神無主,遐想無數。

“那我怎麽辦?睡大街嗎?”

“可以住旅館。旅館二十四小時開放。”

“好主意。”我眼睛一亮,“我知道還有一個地方二十四小時開放,還不用花錢:——火車站。能麻煩你送我去火車站嗎?”

“火車站那麽吵,你明天還能考試嗎?”

“火車站不吵,我不怕吵。”

他看著我,一副頭大如鬥的樣子。我想了想又說:“說到安靜,校外有個公園挺安靜的,有不少椅子可以睡呢。”

“你當這是田裏呢,想睡就睡?知道北京有多不安全嗎?”

“將就一晚而已,別這麽大驚小怪,行不行?”我拔腿就往校外走。走到一半,他說:“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在我的公寓住一晚,我有多余的客房。”

“可是……我不認識你呀。” 我停步,看著他。雖然他看上去面善,對我也很好,我還是存有戒心。

“你有手機嗎?”

“沒有。”

“這是我的手機,給警察局打電話,告訴他們我的車牌號。告訴他們如果你失蹤了,從這個車牌可以找到我。”

我笑了,說:“瀝川同學,我跟你走。你有車、有房。在北京這種地方,我覺得你比我更有可能失蹤。”

“說得好。該厲害的時候厲害,該乖的時候乖。——這才是聰明的孩子。”

他打開車門,做了個請的姿勢,我跳上車,他替我扣上安全帶。我喜歡讓他扣安全帶,喜歡他整個上身都俯下來,讓我在最近的距離看見他的後腦勺。

已經淩晨三點了。車在黑夜中飛快地行駛,二十分鐘之後,駛入一幢高樓的地下車庫。夜晚空氣冰涼,我還穿著他的外套。他停好車,拿著手杖和提包,跳下車來,替我開門。

我說:“我自己可以開門。以後讓我自己開,好嗎?”

他說:“不好。”

“對我不必這麽講究吧?”

“如果你習慣有男人這麽對待你,將來你會嫁個比較好的男人。”

我下了車,跟他走到一樓的大廳,面前有兩排電梯門。我數了數,共有十個。我們走到離車庫最近的電梯面前,他抽出電子鑰匙,滴的一聲,電梯門自動開了。電梯的旁邊放著一塊古色古香的木牌:“私人專用電梯,請勿擅入。”

我跟他走進去,電梯顯示共有五十九層,最上面一個“PH”的紅燈忽然亮了。電梯無聲無息地往上走。

“什麽是PH?”我問。

“最高層,Penthouse。”

“你喜歡住很高嗎?”

“越高越安靜。”

“會打擾你的家人嗎?”

“我一個人住。”

他的公寓是不動聲色的豪華,淺碧的窗簾,淡白的壁紙,客廳當中是一組淺灰色的沙發。每樣家具都幹凈得像博物館的展品。

“需要脫鞋嗎?”很幹凈的硬木地板,一塵不染。

“不需要。”

玄關的左壁掛著一對肘拐。我進入客廳,站在沙發旁邊,發現沙發的扶手邊,也放著一雙同樣的拐杖。然後我就問了一個只有傻子才會問的問題:“你在家裏需要用兩只拐杖嗎?”

他沒有回答,臉上閃過一抹捉摸不透的表情。過了一會兒才說:“你想現在就睡,還是想喝點什麽再睡?冰箱裏有果汁、啤酒、礦泉水、牛奶、豆奶、冰淇淋。”說這些話時,他表情冷淡,好像還在為剛才的問題郁悶。

“不用,謝謝。我現在就去睡。”

“有四間客房,你喜歡哪一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