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第2/3頁)

我呆呆地站著,腦中一片空白,眼淚開始止不住地往外湧。

瀝川從不知道我哭起來會是一種什麽樣子。因為我從未在他面前哭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默默地看著我,目光空洞,近乎冷酷,恢復到我第一次見他時的樣子。那時的瀝川很少笑,一個人坐在窗邊喝咖啡,拒人千裏,冷若冰山。

我大聲地問他:“為什麽?究竟出了什麽事?是我做錯了什麽嗎?”

刹那間,他目光閃爍,掠過一縷復雜的心緒,仿佛想說什麽,卻欲言又止。他恢復靜如止水的聲調:“你什麽也沒錯。”頓了頓,他又加了一句:“ 你不知道……更好。”

“不!你告訴我!我要知道!我有權力知道!”我憤怒地對他大吼。

他緊緊抓住我的手,在我的額頭上,用力地一吻:“我在公寓裏給你留了一封信。讀完那封信,請你,以最快的速度,忘掉我。”然後,他放開我,拉開車門,態度是那樣毅然決然。可是,就在上車的那一刻,他忽然回過頭,目光裏終於有一絲痛楚。他說:“再見,小秋。好好保重。”

“不!瀝川!我愛你!別丟下我!求你!別丟下我!”我痛哭失聲。

他的車疾馳而去。

我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

不知道是天在下雨,還是我在哭。是樹葉搖動,還是我在發抖。

我打出租去了龍璟花園。拿著鑰匙,刷卡,上電梯,進了屋。

裏面一切都在,家具、電器、廚具、陳列的古董和工藝品。裏面一切都不在,所有屬於瀝川的東西,全部消失。他的衣服、圖紙、輪椅、牙刷、圖書、甚至他繪圖用的鉛筆、橡皮,洗澡用的洗發水、塗藥用的棉簽,刮臉的剃須刀、和鞋櫃裏的拖鞋。消失的還有墻上掛著的照片——我們的合影。

那麽幹凈,那麽徹底,就好像他不曾在這裏住過。

茶幾上,靜靜地躺著一個白色的信封,很薄。我打開它,更加失望。一張白紙,上面寫著一個名字:“陳東村”以及一個電話號碼。

我用手機打過雲,電話那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你好。”

“我找陳東村先生。”

“我就是。請問您是哪位?”

“我姓謝,謝小秋。”

那人立即說:“謝小姐,這裏是陳東村律師事務所,我是陳東村律師。王瀝川先生有兩件事情委托我們辦理。謝小姐,您現在方便嗎?可不可來我們這裏一趟?或者,您告訴我您的地址,我帶著文件親自過來給你過目。”

我語氣冷冷的問道:“什麽事情,什麽文件?你能不能在電話裏先告訴我一個大概?”

“是這樣。王先生將他在龍璟花園的兩處公寓,5001號和4901號全部過戶到您的名下。他已經簽署了所有的過戶文件。您只需要帶著您的身份證過來簽幾個字,就可以接收這兩處房產。王先生說,這兩處房產是他的贈品,您可以隨意處置。可以自己居住,也可以出售他人。此外,王先生還說,任何時候,如果您需要用錢,也請給我們打電話。”

我暗暗苦笑。這倒是瀝川的作風,無論在與不在,他永遠會“照顧”我。

“謝小姐,您還在聽電話嗎?”那一端,陳律師等著我的回答。

“嗯。”

“那麽,謝小姐您什麽時候方便過來辦理過戶手續?”

“陳先生,請您轉告王瀝川。”我說,“謝謝他的好意,我不會要他的任何東西!”

“謝小姐,請聽我說——”

我掛掉了電話,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龍璟花園。

四月一號,今天,是愚人節。

“Hi瀝川,

期中考試的成績出來了。我考得不錯,連最差的精讀都考了86分。你喜歡嗎?中午我和安安去北門的小店吃牛肉拉面。我放了很多的香菜。味道真好。晚上我去晚自習,帶上一杯濃茶。我在那裏看完了最後一本《天龍八部》。是的,我不好好學習,想休息一下。小秋。”

“Hi瀝川,

我幾乎每天都給你發郵件,你有看嗎?學校的日子很無聊。我仍然在那家咖啡店打工。還記得葉靜文嗎?有一次,你把一本筆記本忘在她那兒了。現在我向她要她不給。我有點妒嫉她哦。你什麽也沒有留給我。今天我在系裏碰到了馮介良教授。他是馮靜兒的爸爸。我不怎麽喜歡馮靜兒,不過,她的爸爸很慈祥,還很風趣。可能是因為研究勞倫斯的緣故吧。

晚飯是我自己解決的。一根黃瓜,兩個五香茶葉蛋。網吧裏抽煙的人真多。我要去上自習了。小秋。”

“Hi瀝川,

已經過雲整整四個月了,沒有你的任何音訊。你真有定力啊。我天天夜裏做夢,夢見收件箱裏有新郵件。沒關系,我想,我只用把‘Hi瀝川’當成“My dear diary (譯:親愛的日記)”就可以了。記日記是個好習慣,不是嗎?沒準將來我成了名人,人家還要用這個來研究我哪。這個學期我選了七門課。同學們都說我瘋了。我沒瘋,因為我終於拿到了鴻宇獎學金,再也不用去打工了,那就花更多的時間在學習上吧。糟糕的是,我們隔壁寢室搬進來了一個音樂系的,天天晚上打開窗戶練聲。我們都快被她弄瘋了。這夜半歌聲,什麽時候結束?小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