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都城郊外的田莊與都城裏面的熱鬧截然不同。雖然明日是除夕, 但方圓幾裏都是田地,沒有人家, 冬日連蟬鳴鳥叫聲都沒有。莊上的下人沒有回家過年的, 都是拿了豐厚的年錢,只顧著埋頭做事, 早早就熄燈睡了。

一個人影從空曠的前庭掠過, 走到側門,閃了出去。那裏站著一個人, 背對著月光,只有模糊的輪廓。

“我用你給的藥下在他們的飯菜裏, 此刻都睡沉了。顧行簡果然讓我明日回顧家了。”顧素蘭低聲道, “接下來該怎麽做?我如何才能留在家中, 再不來這鬼地方?”

“你什麽都不要做。顧行簡已經去過清風院,知道你與主人見面的事情了。”那人說道,“眼下你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主人叫你不可輕舉妄動。”

顧素蘭怔住,聲音急切了幾分:“什麽叫不能輕舉妄動?難道我好不容易回去, 又要再回這個鬼地方來?”

那人瞥了她一眼:“是你自己行事太過張揚,非要踩到顧行簡的底線,這才被發配到莊子上來。主人已經盡力為你謀劃, 你還想如何?查了這麽多年,你也查不出他資產的下落,他行事慣是點水不漏,憑你的本事也找不出什麽破綻。”

顧素蘭咬了咬牙, 心頭有幾分不甘。她落得如今的下場都是顧行簡害得。若當初他沒有見死不救,她何至於孤苦伶仃一個人,到了這個歲數,連個知寒問暖的人都沒有?看著秦蘿一個個地生孩子,她卻從來沒有嘗過當母親的喜悅。

縱使後來又有數不清的人想要給她說媒,勸她改嫁,她那顆已經死掉的心,又怎麽可能再活過來?是顧行簡不念親情在先,那麽也怪不得她了。

那人看到顧素蘭回去,疾走幾步到了遠處,對著停在馬車裏的人說:“主子,已經跟顧素蘭說了。但那女人看著主意很大,恐怕早晚會把您說出去的。我們為何不把她殺了?”

馬車裏的人沉默了片刻才說道:“殺了她,反而多事。老夫與顧行簡本來就是不可共存的關系。他年輕時,老夫便看出他的本事,不能將他收歸己用,便存了幾分除去的心思。只不過到底是小看他,一不小心讓他做大至此。如今魏瞻的賬本落在他的手上,他若是順著往下查,必定會查出老夫收買王律和禦馬房管事等人的證據。到時候,他也不會放過老夫的。顧素蘭已經沒什麽用了,往後不必再在她身上花心思。”

那人恭敬地應是。

馬車駛入夜色裏,轉向都城的方向。

第二日一早,顧行簡和夏初嵐起身,準備回顧家。夏初嵐拿了新作的衣裳來給顧行簡換上,顧行簡問道:“你幾時做的衣裳?”

“這幾日您不在家,我用的空閑時間跟趙嬤嬤一起趕出來的,剛好趕上新年。布料是我裁的,針腳是趙嬤嬤縫的。之前那件中衣,不能再穿了,不成樣子。”

衣裳是雪青色的暗紋精布,十分合體。衣裳被熏過,有股淡淡的香氣。從小到大他都是穿師兄剩下的衣服,後來為官,為了省事,買成衣穿。上次的中衣是他一生當中第一次收到別人親手做的衣裳,自然珍而重之。

“夫人賢惠。”顧行簡笑道。

夏初嵐卻被他這聲“賢惠”給誇得不好意思。若真是賢惠,就應該親手給他做一身衣裳出來,可她還得靠著趙嬤嬤幫忙,自己獨立完成不了。以前並不覺得女子學女紅針黹這些東西有什麽用,就是給家裏人縫縫補補,那些事自然有繡娘還有身邊的侍女仆婦做。

可真的到了想給心愛的人親手做一些東西的時候,才恨自己沒有生一雙巧手出來。

顧行簡看著她秀眉輕蹙,猜到她在想什麽,將她擁入懷中:“嵐嵐,一個人不可能事事擅長,你不必跟自己較勁。我以前跟著老師學習的時候,就發現自己不太懂音律。宮商角徵羽對於我來說,就如同天書一般。老師說,人生有些事,不必強求。”

夏初嵐在他懷裏微笑,伸手抱住他精瘦的腰身。他倒真是沒有底線地寵著她,當她還是個小姑娘。若是別人家的妻子不會做這些事,恐怕都要被丈夫嫌棄死了。

她仰頭親了親他的下巴,又覺得不過癮,摟著他的脖子,踮腳親吻他的嘴唇。

思安和趙嬤嬤看到屏風那邊兩個人貼抱在一起,連忙退了出去。

夏衍換好衣裳過來,看到思安和趙嬤嬤站在外面,好奇地問道:“姐姐和姐夫還沒好嗎?”冬日被窩暖和,他本來還想再賴一會兒,但是六平來叫他,說夏初嵐和顧行簡已經起了,他這才迅速起床。

思安輕咳了一聲:“大概是新的衣裳不太合身,還需要一會兒。”

夏衍哪裏知道夫妻之間的事情,便乖乖地站在門外等著。

大概一刻鐘之後,顧行簡才跟夏初嵐一前一後地出來。顧行簡臉色如常地和夏衍打招呼。夏初嵐的臉卻很紅,手被顧行簡牽著,微微低著頭。她穿著裘衣,應該看不到脖頸到胸脯的那一片紅痕,但還是有些做賊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