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展身手(上)(第4/6頁)

  惠芬知她心意已決,心下也為韋芝華的遭遇惻然,便不再多言。

  阿依古麗拿了油燈近來點燃,惠芬自去預備晚飯。

  楚言和衣靠在榻上,閉目假寐。阿依古麗不敢打擾,悄悄退了出去。

  “習習谷風,以陰以雨。之子於歸,遠送於野。何彼蒼天,不得其所。逍遙九州,無所定處。時人暗蔽,不知賢者。年紀逝邁,一身將老。”當為王者香的猗蘭,深陷於泥沼,與眾草為伍尚且不能——韋芝華母女的不幸勾起了楚言的感慨。

  回想起來,有關《猗蘭操》的來歷故事,還是四阿哥講給她聽的。說起《猗蘭操》琴譜已然流失不可尋,四阿哥似是頗為遺憾。

  他本是隨意閑談,可她惦記起文字獄,暗暗譏諷道:“從來的當權者,嫌文人不順他心意,把人關起來不算,還要把書全找來燒了。點把火燒書容易,也不知多少好東西就是這麽給燒沒了的,後世的人再怎麽惋惜也無處尋。可算央及子孫的第一事。”

  說得四阿哥沉下臉,盯了他好一會兒,難得倒是沒發脾氣,悶了一會兒,還撥彈著琴弦吟了韓愈的《猗蘭操》辭。

  還有那回,她幫著何七種蘭花。胤禩路過看見,笑了笑沒說什麽,回頭畫了一張《種蘭花圖》請她評點。

  畫上那旗裝女子,眉目有幾分像她,纖柔娉婷,扶著花鋤,姿態閑適。她故意搖著頭:“你這畫,要是仕女圖,我就不說什麽了。要說種蘭花,這畫中人哪有點幹力氣活的意思?腰不彎,腿不屈,十指不沾泥,監工還差不多。”

  他笑著辯解說:“理雖如此,美人種蘭花,總不能與圃翁種蘭花一樣,畫得優美雅致一些才好。”

  她故作驚訝:“你不知美人與圃翁一樣,也要上茅房,也會鬧肚子?趕明兒,你畫一張《美人鬧肚子圖》給我看看,美人怎麽就優美雅致了?”

  他噴笑出聲,指著她的鼻子笑罵:“罷了,與你這村姑說不通。”

  很多事,不管當初發生的時候,懷的是怎樣的心情,數年以後的如今,回想起來,只覺得溫馨親切。那般壓抑的皇宮,人人自危,小心謹慎,她還能這樣張揚個性,除了天生遲鈍,大概也是那些人寵出來的。

  又想到最後一封信裏,胤禩提到侍妾有孕。算算日子,順利的話,那孩子比她的小上一些。希望是個男孩,平安降生,解決他無子的問題。現在,正是他人生的頂峰,春風得意。她只望他這樣的日子多一日是一日,厄運的開始晚一天是一天。

  想起這兩個人,也就不由得想起他們已知的不可改變的未來,自己難以預測的前途。

  感覺小家夥動了動,似乎傳染了她的不安,楚言低下頭輕聲安撫:“不怕,有媽媽在。”

  阿依古麗走進來報說韋芝華母女來了。

  見到那個小姑娘,楚言立刻明白韋芝華擔憂的原因。

  八歲的女孩,衣服破舊但是幹凈,額頭上有一道舊傷痕,但無損清麗,身體有些瘦弱,卻有一股出塵的氣質,眼神是不符合年紀的沉靜淡然,仿佛八歲的人生已經歷經無數看破塵世。下等粗俗的男人不能欣賞這氣質的美麗,卻很喜歡折辱這份氣質。也不知有多少如狼似虎的眼睛盯著她,等著她再長大一點,再長開一點。再晚兩三年,她只怕就要被推下無底的深淵。

  轉而看向韋芝華,她的身上隱隱還有一些與女兒酷似的美麗,想必這些年為了保護女兒,她吃了不少額外的苦楚。隨著她的美貌被苦難漸漸磨去,女兒的美麗日漸引人注意,她將再也無法將保護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被蹂躪侮辱。

  “你會唱歌嗎?唱一首童謠吧。”

  韋芝華連忙推了推發愣的女兒。小姑娘輕輕唱了起來。

  楚言微笑起來:“我有些餓了。阿依古麗,去看看晚飯準備好了沒有。告訴王子,我等他共進晚餐。”

  阿格策望日朗瞟了一眼帳篷裏多出來的小丫頭,也不說什麽,等著楚言來告訴他。

  楚言卻忍住了,只同他說些天氣行程的話題,直到用完晚飯,喝茶的時候,才對小姑娘笑了笑:“你的歌唱得很好。再唱一首,讓王子也聽聽。”

  小丫頭在帳篷當中站了一頓飯的功夫,上菜倒茶遞水回話的人從她身邊來來去去,緊張拘謹是免不了的。她低著頭,努力把自己縮得小些,碰到有人端著東西從她身邊經過,會盡量不引人注意地往旁讓一讓。一肚子的疑問仿徨,卻一聲不吭地忍耐著,等待著,聽到命令,她躬了躬身,打開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