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星月無光

他擡眼看我,好半天才吐出一句:“你好。”連心笑說:“原來大家都是熟人。”我鎮定的笑說:“熟人稱不上,不過宋先生可是名人。”她笑了下。宋令韋搶先一步,替她拉開椅子,她轉頭說謝謝,說:“宋令韋,你過來應該先跟我打聲招呼,我有客人在呢。這樣太失禮了!”隱隱有一點責備的意思,可是說完卻笑了,顯然還是高興他來的。原來她連名帶姓的稱呼他。他道歉:“對不起。”我忙說:“沒關系,沒關系,我不介意。”她笑說:“林小姐客氣了。”

宋令韋陪著她在旁邊坐下來,很周到的替她拿杯子,倒飲料,遞餐巾紙,事事都注意到了,順帶連我也沾了光。我從未見他這樣紳士,而連心也坦然的接受。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都是自己動手,從來沒想過還有這樣一套餐桌禮儀——多麽的繁瑣;而他,不是等著服務生動手,便是懶洋洋的坐在一邊看著我大快朵頤——似乎看著我吃更有意思。原來,他和我想象中大不一樣。

連心問:“你特意過來,可有什麽事?”他說:“沒什麽事,不過你出來的久了,大家都有些擔心。”只是出來的久一些,便有人擔心。她微笑說:“能有什麽事?有李師傅呢。”臉上雖然笑著,語氣卻是淡淡的。我連忙說:“吃的差不多了,我也該回去了。”她對我抱歉的說:“不好意思,不知道有沒有打擾你的興致?”我搖頭:“沒有沒有,連小姐,你太客氣了。”這樣的客氣簡直令我吃不消。

她站起來去拿手提袋,宋令韋很自然的要接在手裏。她搖頭:“沒關系。”但是他很堅持,低聲說:“還是我拿著。”打開房間的門,請我們出去。我昂首闊步率先走出去,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我本以為他們會讓司機送我回去,沒想到連心站在門口說:“你先回去吧。林小姐是我的客人,我應該親自送她回去。”她是這樣的殷勤周到。我忙說:“不用不用,太麻煩了。”她笑說:“不麻煩,很應該。”宋令韋不再說什麽,替我們打開車門。連心很客氣的請我先上車。我目不斜視,沒有看任何人,正襟危坐。

路上說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我笑著告訴她:“如果你讓陽光透過一個星形的小孔,就會在光線落下的地方看到一粒美麗的星斑,像夜晚的星星一樣漂亮。”她很感興趣的說:“是嗎?聽起來很神奇。”我笑:“只是一些光和影的問題。”她笑說:“可是卻極具藝術美感。”我下車。她叫住我:“林小姐,今天過的很高興,真是謝謝你。”我頓了頓,回頭笑說:“我也是。”看著她的車子在街頭消失,才轉身上樓。

她是這樣的美好,簡直令我自慚形穢。

趙靜問我:“這麽晚才回來,吃過飯了?”我點頭,“剛吃過了。”她看著我問:“怎麽精神不濟,臉色不大好?”我說:“是嗎?坐車鬧的。吃頓飯吃的想吐,胃裏七上八下的,難受。”她說:“那趕緊回去躺著,睡一覺就好了。”我點頭:“恩,睡一覺就好了。”我連衣服都沒脫,倒頭大睡,是如此的疲憊。

一覺醒來,已是深夜,惶惶然再也睡不著。穿著牛仔褲睡的極其不舒服,我起身換睡衣。覺得口幹舌燥,到客廳去喝水。冰涼的水灌下去,更加沒有睡意。我靠在床頭抱著手機玩遊戲。一次又一次撞車,再一次又一次重新開始。挫敗的嘆口氣,我想我沒有遊戲天賦。我不是這方面的人材。可是,漫漫長夜怎麽熬過去?我望著窗簾發呆。

輕輕震了一下,有短信息進來。是宋令韋,問“你睡了吧?”短短幾個字仿佛萬分艱難似的。我看了下時間,淩晨兩點零三分。這個時間,再晚睡的人也已經進入了夢鄉。我猶豫不定,不知道該不該回。走到窗邊,透過窗簾往外看,星月無光,漆黑一片。北京的上空大概再也看不到滿天的繁星了吧?我微微打開窗戶,風呼呼的灌進來。春寒料峭,夜裏的風依舊冰涼。我倚在窗邊,看著窗外模模糊糊的景物,冷風一吹,心裏反倒舒服了一些。冷風吹,冷風吹,我在思念誰?

忽然看到樓下有車燈一閃一閃,仿佛車主等的極其無聊似的。我忽然怔住了,隔的這麽遠,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若真是他,他到底在外面等了多久?心情是否也像我一樣忐忑不安,愁腸百結?照這個樣子,他既沒有吵醒我的打算,也沒有離開的意思。我知道那種滋味,長夜無眠的滋味,幾欲落淚。他就這樣等在我的窗外,癡癡的守一夜?他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年!

我給他打電話,裝作慵懶的樣子,打著哈欠問:“喂,這麽晚了,你還沒睡呢?”果然看見樓下的車燈熄了。他說:“還沒有,睡不著。”我沒說話。他輕聲問:“吵醒你了吧?”我說:“沒有,我起來喝水,你短信剛好來了。”我才想起來,他可能是看見我房間裏的燈亮了,所以忍不住給我發了條短信。他說:“恩,我知道。”越發證實了我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