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又生橫變

見他們手裏抱著大捧的鮮花,提著大籃的水果,莫名其妙,不由自主跟了進去。離的遠遠的,站在走廊口,看著他們在病房前停下,周圍已經站滿了人。他們派了一個代表敲門。有人打開門,請幾個領頭的進去了。沒過多久,就出來了,低頭跟大家說了幾句話,一夥人又重新下樓,各自散了。我坐在斜對面的角落裏,拿了份報紙,心不在焉的看起來。

再等了一會兒,門口的那些人也走了,雜亂的腳步聲中隱隱聽見大家議論:“唉,真是的,怎麽偏偏在這個時候出車禍?幸好沒出什麽事,不然……”一份報紙從頭翻到尾,渾不知寫了些什麽。然後看見宋令韋的父親出來,身邊還有幾個人,正低聲說話,忙低下頭,側著身子,用報紙擋住臉,不敢多看。雖然明知道這個角度,很難被人發現,還是心虛的擡不起頭。

過了一會兒,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見他父親站在樓梯口正同另一個人說話,看起來六十來歲,頭發有些灰白,腰杆筆挺,臉容堅毅,不苟言笑的樣子,雖然沒穿軍裝,一眼就看出來是個地道的軍人。聽不清說什麽,只見他點頭,保持軍人的作風,果斷利落。他們正準備下樓,這時操曹和連心也一起出來了,我嚇一跳,忙轉過臉,背著他們。操曹的聲音傳過來:“醫生說了,沒什麽大礙。伯父,還是先回去休息吧。”一行人往下走,聽的一人問:“你怎麽不陪著令韋?”連心的聲音隱隱傳來:“他請大家先回去,說靜養兩天就好了……”

走廊漸漸安靜下來,他那間病房顯得分外長而遠。醫生護士進去一趟又出來了,門輕輕闔上,什麽都看不見。我猶豫著,掙紮著,看著窗邊的夕陽一點一點消失,晚風吹動天藍色的簾角,抖著細碎的波浪,從這頭飄到那頭,吹的人的心也跟著軟起來。夜色漸漸上來,我趴在椅子上,感覺到脈搏的跳動,最後嘆口氣,心想,既然來了——又走不了,還是去看看他吧——按理來說也是應該的。

在門口站了許久,忽然膽怯,始終不敢敲門。我這是幹什麽?他不是沒出什麽事嗎?我根本不該來——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清醒。一個聲音突兀的傳過來:“小姐,你也是來看宋先生的嗎?為什麽不進去?”我轉頭,一個年輕的護士,手上拿著針管藥瓶,正笑嘻嘻的看著我。我輕聲說:“我怕打擾他休息,他這會兒應該睡了吧,等會再來看他。”對她笑一笑,轉身要走。

她“哦”一聲,喊住我:“小姐,我見你在那邊坐了一下午,是等人嗎?”我怔住了,隨即點頭:“恩,不過他沒來。”心想不能再說下去了,還是趕緊離開吧。正要跟她說再見,房門打開,宋令韋穿著病號服站在門口,頭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紗布,裏面隱隱透出紅色的血跡,看起來像重傷患,眼睛直直盯著我。我低頭沒說話。那小護士笑說:“宋先生,你醒了?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他客氣的說:“沒有,謝謝。”拉著我進去,順手帶上門。

我跟在他後面,搶先說:“聽操曹說,你受了點傷,於是來看看你。”他坐在床上,“恩”一聲,好一會兒說:“既然來了,為什麽不進來?”我勉強笑了下,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彼此看的通透,可是一切又都是那麽的無力,好半天才說:“既然你沒事,那就好,我該走了,你好好休息吧。”他忽然說:“我有些餓了。”我擡頭看他,有點不明白。他又說:“你幫我削個蘋果吧,我手也受傷了。”他手上確實貼了兩塊創可貼。這樣的他,我拒絕不了,拿起水果籃裏的蘋果,說:“沒有刀,洗一洗就這麽吃吧。”站起來準備去洗蘋果。

他從抽屜裏拿出一把刀,問我:“這個行嗎?”我點頭:“可以,不過有點小。”低頭專心致志削蘋果,沒說話也沒看他,削的十分費力。削完再切成塊,放在玻璃杯裏,說:“要吃自己拿。”他一直看著我削蘋果,這時又說:“你再幫我倒杯水行嗎?”我走到一邊接水,問:“要涼的還是熱的?”他說稍微熱一點的。我有些為難,也沒試,遞給他杯子,說:“不知道燙不燙。”他一仰脖喝下去,皺起眉頭。我忙說:“燙了是嗎?你也不先試試溫度。”拿過來抿了一小口,說:“還行呀,就有一點燙。”加了點涼水。他看著我說:“你先試一下的話,就用不著這麽來回折騰了。”似乎在埋怨我。

我很自然的白了他一眼,倒怪起我來了。氣氛變的柔和。他忽然柔聲說:“艾,你坐過來點。”我僵著沒動。他嘆口氣,一時也沒再說話。我只好繼續削蘋果,低頭說:“怎麽會出車禍?”他頓了頓,說:“路上有點堵,前面那車可能有點急,忽然換道,就這麽撞上去了。”不管他說的是不是真的——還特意解釋給我聽,他既然這麽說,那我就這麽相信好了。萬一不是——我更受不了。我只能“恩”一聲,沉默半晌,說:“那下次開車注意點,不要再出這樣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