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晴天霹靂

我被他這番話擊得差點崩潰,震驚過後是止不住的顫抖,麻木般喃喃地說:“我不知道,當年的事,我不知道,大家都瞞著我,沒人跟我說過,我不知道……”連連搖頭,目光呆滯,心如枯槁。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我爸的死怎麽跟宋委員扯上關系了?本來有無數的可能,可是為什麽偏偏是最慘不忍睹的那個?這難道就是宿命,像毒蛇一樣緊緊纏繞,勒得你喘不過氣來?

他看著我,以不容質疑的證據說:“走吧。”我恍如未聞,雕像一般僵立在門口。他拉我的手,平靜地說:“你還待在這裏幹嗎?”我像魘住了,夢囈般說:“你讓我想想。”讓我想想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我想想到底該怎麽解決。越想越痛徹心扉,待明白意識過,已是滿臉淚痕,我無聲地嗚咽著,抖動雙肩,泣不成聲。天下最難堪的事亦不過如此,命運在跟我開一個惡劣的玩笑,我仿佛被一根無形的線拖著,無論怎麽掙紮抗拒,到最後亦只能一步一步朝懸崖深淵處走去,死無葬身之地。

他堅定地握住我的手,用手指一點一點拭去我臉上滿臉的淚痕,嘆了口氣,憐惜地說:“夕,不要再哭了,我們走吧。”牽著我走到電梯邊,我木木地看著門上的倒影,像凹凸鏡,扭曲得變了形,看起來像妖魔,無邊的恐怖。一個激靈,我掙開他的手,胡亂擦了把臉,勉強鎮定下來,說:“你先走吧。”掉頭往回走。他追上來,臉色鐵青,捏住我的手腕,很疼,罵:“你瘋了嗎?還要跟著他?你以為宋家還能容下你?”又痛又怒,恨不得一巴掌把我打醒。我搖頭,淡淡地說:“宋家,本來就容不下我。”堅不得宋志勛那樣戒備森嚴地防著我,用冷淡的表情說“你和他什麽關系我可以不管——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抑或是其他”,其他,其他指的就是這個吧?他一定早就知道,所以不惜親自出手,威逼我離開。他以為我接近宋令韋有什麽目的,報復嗎?我逃還來不及呢!我終於恍然大悟,隨即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一切的念想,虛無縹緲,噎得人滿心酸楚,滿團的亂麻斬都斬不斷。

他吼:“既然知道,你還往回走!非要人上門羞辱才肯罷休?宋令韋那個人渣,都有未婚妻了,你為什麽還跟著他?”我垂著頭默不做聲。他擡起眼,疑惑地看了眼我,然後咬牙切齒地說:“難道說他一直騙你?”沉著臉惡狠狠地說:“我絕不放過他!”我無力地搖頭,虛弱地說:“不,他沒有騙我,一切,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他仿佛被雷劈中了,看著我,喘了口氣,眼神一變再變,最後暗如死灰,幽幽地問:“你就這麽愛他,愛到不顧尊嚴,卑微隱隱忍至此?”聲音聽起來是如此的悲涼哀傷,沉痛無奈,仿佛在瞬間凋零憔悴。

只要是愛,總有一方卑微,總有一方要隱忍,不是我就是他,哪裏顧得及!我淡淡地說:“不,周處,不是的。即使末走,也不能不辭而別,無論如何,相守或是離別,總要說一聲再走。”總要說清楚才行。一步一步往回挪,頭也不回地說:“周處,給我一點時間,我需要好好想一想。你先走吧。”他喊住我,遲疑半晌說:“還有什麽好說的呢,不如不說。”我搖頭,說:“不,就算是離開,也應該打聲招呼。”一意孤行,當著他的面關上房門,蜷縮在沙發上,筋疲力盡。

延續了整整十年的噩夢,一個又一個,何時是盡頭?我像還在母體中的嬰兒一樣抱住自己,頭枕在臂上,倦極而睡。昏昏沉沉,重如千斤,一直在過往紛繁的人事中掙紮徘徊,只是醒不過來,像被下了盅,又像被什麽牽絆住房,作繭自縛,始終逃不出來。有一張網,我撞科頭破血流,不但無濟於事,反而被上面的銀鉤刺得鮮血淋漓,滿目瘡痍。

睡夢中有人在撫慰我,輕輕的,軟軟的,暖暖的,像和風,像溫泉,無聲無息地淌過,致使痙攣的心臟平緩,糾結的眉頭舒展,暗影暫時隱去。沖破層層的霧靄,我睜開眼,看見宋令韋在吻我,眉梢眼角,細致溫柔。見我醒來,柔聲說:“做噩夢了嗎?”我搖頭:“沒有。”他伸出舌頭,舔了舔我的眼角,說:“為什麽哭?”我仍舊搖頭:“我沒有器,我剛醒來。”他看著我,說:“我的舌頭嘗到苦澀的味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你連夢中也流淚?”

我摸了摸臉,才發覺鬢角都濕了,兩邊的太陽穴冰得隱隱作痛。我順勢倒在他懷裏,說:“想起很多以前的事,似乎不可原諒。”他嘆息一聲,說:“那就不要再想了,多想無益。有一句古語,悟以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不用擔心,我們會好好的。”他還想著我們倆以後的事。我不說話,一動不動,呆呆地坐在那裏。過去的是如此的不堪回首,將來的又是那樣的遙不可及,連目前也是這樣的難以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