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如果換作宏曉譽,肯定只會覺得,“吳歌”這個東西,光是聽名字就甚是風雅。

可她卻知道的多一些。比如,吳歌大多是優雅的淫詞艷曲,閨房密詩。所以,雖和詩經出現的時間相差無幾,卻……總之,在學生時代的課本上,絕不會出現。

她輕咳嗽聲,換了個話題:“你們平常做那些實驗,會不會很辛苦?”

“還好,”他說,“要看是什麽方向,我這裏,很少有女孩子。”

“為什麽?”

“很辛苦。”

再深問,又將是外行與內行的對話,她很識趣,沒有繼續問下去。

到真正吃宵夜的時候,兩個人沒什麽語言交流,卻並不顯得尷尬。

食不言,寢不語。是她自幼的習慣。

聽起來很有教養,在家裏眾多親戚眼裏,卻非常怪異。比如逢年過節時,大人們總習慣把十幾歲的小孩子,都安排在一個小圓桌旁吃飯,嘻嘻哈哈中,只有她一個人把飯安靜吃完,再喝了湯。

然後,放下碗筷坐在原處,安靜坐著,等所有人吃完再離席。

起初如此,都會被誇贊好懂事,漸漸地,卻成了堂兄妹口中的“怪人”,私下也被評價為很傲氣的小女孩。

那時,她不懂得圓滑。

後來慢慢長大了,總要去適應這個社會,比如在學校食堂,總要配合女孩子們邊吃飯邊閑聊,工作後,也要在偶爾在應酬時的晚餐,也要陪著別人閑聊。

這麽多年,倒真是初次,遇到了和自己有同樣習慣的人。

而最幸福的,這個人就是周生辰。

整個吃飯的過程中,他只是親自用糕點匣中的木質筷箸,給她夾了塊醉蟹膏,然後再換回自己的筷子繼續吃下去。時宜對他笑了笑,忽然覺得,這樣的畫面很熟悉。很多記憶早已被打散,但他的一舉一動,都讓她覺得似曾相識。

在過去的某個時間,某個地點,一定曾經有過這樣的畫面。

周生辰把她送到住宅小區,並沒有讓司機開車進入,反倒是走下車,步行把她送到了樓下,說:“我最近三個月,都會在鎮江和上海往返。”

“鎮江?”

“是,鎮江,很奇怪嗎?”

“也沒有,我父親的祖籍就是鎮江,”她笑,“雖然不怎麽回去,但聽到這個地名,還是覺得親切。”

他笑起來:“很巧。”

“是啊,真巧,”她想了想,還是比較好奇地問了句,“還是不習慣用私人手機嗎?”

“不是很習慣,”他笑,“你手機裏的那個號碼,可以隨時找到我。”

她點點頭。

然後,兩個人都安靜了。

值夜班的保安坐在大堂裏,他認識時宜這麽個大美女,卻是初次見她和個男人在一起,忍不住好奇地用眼睛瞅這裏。

“我走了?”最後還是時宜先開口。

“好,再見。”

她轉過身,從書包裏找門卡的時候,門已經嘀地一聲打開,她怔了怔,聽見保安的聲音從玻璃門裏傳出來,招呼她進門,這才恍然。

時宜忽然又回過頭,看著他,再次說:“我走了。”

她甚至想象的到,自己的表情有多麽舍不得。

周生辰微微展顏:“再見。”

她把那個號碼存下來,卻一直沒找他。

她想,自己應該還是顧忌到了偶然聽到的那個“未婚妻”,二十幾年的生活,從稚兒到一個普通的女人,她起碼學會了認清現實。

她的願望,只是再見到他。

連這種億萬分之一概率的心願,都讓她達成了,再有奢求,就是妄念。

那晚過了不久,就是清明節。

因為去年爺爺去世,就葬在江蘇鎮江,所以今年的清明節,自然就要回去掃墓。大概淩晨五點多,父親就開著車,帶著母親來接她。

時宜睡眼惺忪地坐在車後排,靠著母親,時睡時醒地,竟然快三個小時了,仍舊堵在滬寧高速公路。從天黑睡到了日光明媚,母親始終在和她閑聊著,估計也是怕後排兩個人都睡著了,作為司機的父親就會犯困,出什麽危險。

當然,自從大學畢業,聊的內容十有八九,是婚事。

“最近有沒有交什麽男朋友?”

“沒有,”時宜靠著母親的肩膀,嘟囔著說,“沒有,沒有,沒有”

“遇不到喜歡的?”

她沒吭聲。

母親察覺到她的異樣:“遇到了?”

“遇到了,”她笑,“但是他可能,快要結婚了吧?”

母親微蹙眉:“是不是工作中遇到的?”

父親也從後視鏡看兩個人。

時宜這才有所察覺,自己的話,太像是尋常的家庭劇中,貌美女子插足別人愛情的故事,忙不叠搖頭:“只是認識了一個人,有些好感,其余的什麽也沒有。”

父母都略微松口氣。

她把頭歪在車窗上,聽母親繼續感嘆,生個太漂亮的女兒也很耗費心神。從時宜初中起,母親就開始擔心社會上的少年騷擾她,放學上學,都要親自接送,幸好時宜看上去除了喜歡讀書和古箏,就沒什麽別的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