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航班準時抵達不來梅。

她按照他的囑咐,取了行李,無處可去,就在大廳裏等著。她坐的地方正對著一個門店,透過玻璃可以看到店內行色的人,也可以看到自己淡淡的影子。她微微偏頭,對自己笑了笑,周生辰,我們有兩個月沒見到了。

兩個月,六十一天。

很多交雜的人影,來來去去。

她看到鏡子裏出現了幾個人,有他。今天的他穿的很簡單的,也很普通,白衫黑褲,戴著眼鏡。時宜很快回頭,看清了余下的那些嚴謹的深藍襯衫和黑色西褲的男人們,有兩個還提著黑色公文包,惟有和周生辰並肩走著的男人,看上去隨意的多,大概有三十五六歲的模樣。

她起身,他已經走到身前。

“我妻子,時宜,”周生辰輕比了個手勢,告訴身側男人,同時也看向她,“這位是我大學時的同學,也是我的老朋友,梅行,字如故。”這個名字有些特殊,能有表字的人比較少見,周生辰如此介紹,想必又是周家的世交。

時宜友善地笑笑:“梅如故?殘柳枯荷,梅如故。”很好的名字,她不好意思直接說出來,就如此隱晦地表達著,很快說,“你好,梅先生。”

梅行有些意外,去看周生辰,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胳膊。

“怎麽?”周生辰笑起來。

“好福氣。”

梅行有些好奇,禮貌問時宜:“時宜小姐第一次見你先生,是不是也很快就明白了他的表字含義?”時宜搖頭:“我不知道他有表字。”

“抱歉,”周生辰很快說,“不太常用,就忘記告訴你。”

他的抱歉非常禮貌。

面前男人的神情,從意外、欣賞,換成了疑惑。

幸好梅行很知分寸,沒再問。

從機場到酒店,他安排妥當後,很快把時宜交給了梅行,只是和她說要有些手續會由梅行來幫她理清、辦妥。待到周生辰走後,四五個男人有條不紊地打開公文包、電腦,梅行開始很耐心地給她解釋,需要接手些什麽,大多是周生辰私人的財產。紛繁復雜的詞句,她漸漸有些聽得發昏,也開始明白這個梅行,應該是充當著他的私人理財顧問。

而這些人,其實只是梅行的助手。

她聽到最後,只是明白他要給自己一些財產。但具體如何,梅行解釋的很清楚,所有的動產、不動產都不需要她來親自管理。今日所做的,都只是必要的程序。

“相信我,他名下的財產都是幹凈的。”梅行把眼鏡摘下來,折好,放入上衣口袋裏。

時宜聽不太懂,但隱隱能感覺,這個男人所說的“幹凈”是在和周家其它人比較。梅行看她想問又不敢問的眼神,有些想笑:“怎麽?聽不懂?又不敢問?”

她頷首。

“其實,我也有些事情不懂,也不敢問,”梅行把鋼筆扣好,放在文件旁,“你對他知道的有多少?就已經成了他合法妻子?而且據我所知,還是未經周家點頭的婚姻。”

這是個意料之中的問題。

唯一值得奇怪的是,周生辰並沒有告訴他真實情況。

時宜想了想:“除了知道他喜歡科研外,什麽也不了解。”

她所了解的,只是他給人的那種感覺,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事情在她的預想內。甚至她隱隱有種感覺,她剛才接觸到了最邊緣、最無關緊要的那些事情。真正的核心,他的背景,他的為人,甚至他的喜好,她都一無所知。

梅行的眸光很深,端詳她,過了會兒,笑起來:“他表字,長風。”

“長風。”她重復。

“想到了什麽出處?”

時宜笑:“長風至而波起兮,若麗山之孤畝。”

梅行也笑,接了後半句:“勢薄岸而相擊兮,隘交引而卻會。你果然能猜出出處。”

這麽有名的《高唐賦》,她很難不知道。

只是深想這個表字的含義,並不太附和周生辰的性情。這些話分明是形容巫山川水,磅礡洶湧,難以匹敵。而他的性情卻很冷清,不鹹不淡的。

這個梅行也是傳統背景出身,說話又偏風趣隨意些,他們聊得很開心。到最後處理完所有事務,他問她,是否來過不萊梅。時宜搖頭,他似乎很有興致邀她一同外出用餐,時宜很委婉地拒絕了,獨自留在酒店。

她喜歡安靜,並不怕無聊。

時間充裕了,就上網看看這個城市的介紹,想要等到後幾日周生辰再忙的時候,自己到處走走。就如此戴著耳機,翻看網頁,偶爾聽聽郵箱裏新進來的比賽demo,消磨了整個下午。忽然有淡淡的茶香進來,時宜終於察覺,客廳有人在。

走出去,看到的是周生辰。

不知什麽時候回來的,竟然非常有情調地泡著茶。他身前是整套完備的茶具,應該是剛才拿出來的,水已經燒開,在一側汩汩冒著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