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傾城牌九’?”杜風笑得若有所思,“這個說法,不太經常聽到。”

周生仁低頭,又開始翻自己帶來的書:“杜先生似乎對這些,非常感興趣。”他語氣忽然就冷淡疏遠了,杜風倒是不以為意。

或許是小仁給人的驕傲感,還是因為別的什麽,時宜覺得他和杜風似乎很不友好。

眾人玩的興起,時宜卻覺無聊。

她看小仁認真讀書的模樣,忽然有些自責,他這麽愛讀書,卻要陪著自己在這裏和人閑聊。她從包裏拿出筆,悄悄在面巾紙上寫:我們回去?

然後,用食指點了點他的手背,將面巾紙蓋住了他所看的書。

小男孩愣了愣,抿起嘴,笑了。

他們很快離開,時宜回到自己房間裏拿了些書和紙筆,兩個人找了個安靜的茶樓,坐在二樓窗口的位置,各自看書。

時宜時不時擡頭,看小仁一眼,忽然有種做人家長的錯覺。

而這個孩子絕對是那種最喜好讀書的,完全不用你操心,從開始一心看書起,就再不管身邊的水流蟬鳴,只拿著筆不斷在紙上隨便寫著東西,眼睛不離紙和書。

時宜低下頭,繼續看自己手裏的書。

她也有邊看邊寫的習慣,有時候看到喜歡的詞句就隨手抄一遍,也就記住了。不知是這裏的氛圍太好,還是周生仁的安靜感染了她,她手裏的筆,寫著寫著,就停下來。

鬼使神差地,起筆寫了一句話:

夏,六月,己亥,帝崩於長樂宮。帝初崩,賜諸侯王璽書,南辰王……

她再次頓住筆,筆尖懸在紙上,遲遲不肯再寫下去。

她能清楚記得是六月初一,是因為她便是這日所生。先帝駕崩,她降世,而同時,先帝駕崩後,十四歲的小南辰王不肯接璽書,質疑玉璽印太小,懷疑宮中有異變,險些釀成內亂禍事……

他十四歲,她始才降生。

她在見到他之前,所聽說的事,足可寫成一本書。

時宜寫的那行字很小,筆跡也淡。她自己怔忡看了會兒,或許因為太過入神了,引起了周生仁的注意,小男孩放下書,看了眼她寫的東西,有些驚訝:“你寫的是古時候的那個周生辰?”

她也意外,有些憂疑不定地看他:“你也知道?”

“知道,”小仁越發對時宜欣賞起來,“周生家的族譜上有他,雖然史記並不多,但對他很感興趣,涉嫌謀反多次,也很……風流。”

“風流?”時宜錯愕。

“敢和太子妃一起,能不風流嗎?”小仁說的笑起來,“太子妃是什麽人?未來的中宮之主,為他什麽都不要,跳樓自盡,豈不是風流嗎?這可比旁人都要風流多了。”

小仁半是玩笑的說著。

時宜更是錯愕。

“聽母親說,我哥哥就是特意取這個人的名,”小仁笑笑,“所以我對這個人更有興趣了,可惜記載太少。”

記載太少,而且並不甚好。

這也是她所遺憾的事。

兩人說了會兒,小仁繼續去看自己手中的書,時宜卻再也安不下心。她看著那行字,猶豫了會兒,繼續寫了下去:

南辰王得書不肯哭,曰:“璽書封小,京師疑有變。”……

她忽然有個想法,想要把腦海中存留的記憶都寫下來。

不管還記得多少。

這個想法讓她一夜沒有睡踏實,當你特別想做一件事的時候,潛意識總會反復去想,這是完全無法控制的。她輾轉整晚,半夢半醒,都是那些曾聽說過的事:水淹絳州,朔州鏖戰,六出代州……

到最後,美霖都難忍了,在天初亮時,伸手軟軟推了她一把:“我恨死你了……一晚上翻身,我也跟著沒睡著……”

時宜也困頓,喃喃說:“總是做夢,還都是兵荒馬亂的夢。”

“所以啊,”美霖睜眼,看她不太好的臉色,“所以說不定前一晚根本沒有聲音,是你做夢而已……”

時宜也不好和她說,自己和周生辰講電話講到天亮,只搖頭笑:“不知道。”

“時宜?”

“嗯?”

“你覺得不覺得,你有時候活的不太真,”美霖低聲說,“你什麽都不太感興趣,工作也只是因為需要一份工作,我從認識你,就沒發現你對什麽有興趣。除了你那個忽然認識就結婚的老公。”

時宜翻了身過來,也覺得,自己活的太平淡了。

或許以為上輩子活得太精彩跌宕,出身名門,定下最富貴的親事,師承最讓女子傾慕的男人……還有一段最讓世人不齒的心思。

有些東西得到過,就不會在意了。

她大約從懂事起,就只執著於“與君重逢”的念想,也只因為這個想法,設法讓自己融入這個社會,用最正常的身份遇見他。

“你說,如果人有輪回,你覺得錢財有用嗎?和別人明爭暗鬥,有意義嗎?”她想了想,“我覺得挺沒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