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錦瑟無端五十弦(第3/4頁)

且鏡玄疼她,自小不離身,有時因些疑難雜症跟太上長老或隱世耆老們探討,也不避著無艷,那時候無艷尚小,卻能安安靜靜坐在旁邊,聽眾人說些極為高深難懂的話,自始至終都不哭不鬧,反而聽得入迷一般。

等無艷慢慢長大些,便又時常在殿內走動,跟慈航殿的高階弟子廝混熟悉,這些弟子們起初當她是個孩童,不以為意,仍自顧自探討醫理,研習醫術,練習針法之類,卻不料無艷每每便在旁邊,或聽或看,大有裨益。

每日聽弟子們說醫論道,詳解雜難,無艷耳聞目睹,海納百川,兼收並蓄,再加上她本就聰明絕頂,很會融會貫通,自己又無別的愛好,每日除了看書便是采藥,因此年紀雖小,卻極為博學有見識,偶爾跟葉蹈海等幾人辯論起來,也毫不遜色,鏡玄曾私下對自己的大弟子葉蹈海說:除了行醫的經驗少些,無艷已經算是頂尖醫者。

彼時葉蹈海正也因一事困擾,便問鏡玄:“師父,小師妹跟著典默他們練習針法……”

典默那一輩的弟子,正是跟何靖是同輩的,所謂的“練習針法”,卻不是對著虛空看著經脈圖練習而已,而是在貨真價實的人體上。

慈航殿雖是醫學聖地,鏡玄自己也是個不拘一格之人,並不在乎尋常世俗眼光,可是弟子要成手,只是紙上談兵是不成的。

當時慈航殿有個規矩,若是山下有人來求醫,條件是不收診金,但這人若是被醫好的話,必須得有他的親屬或者他本人留在山上半月,供弟子們“施針”。

因為參與施針的弟子們多半都已事先練得極為熟練,因此這留下之人絕不會有性命之虞,只會有些許皮肉之苦,倘若有個萬一,也有山上的高等弟子在,及時施救,不至於出什麽問題。

但是鏡玄默許無艷練習醫術研究醫書,卻特別叮囑過不許她去在真人身上施針,最多只是讓她在旁邊看而已。

無艷求鏡玄不成,私底下便跟葉蹈海說起,想讓大師兄為自己說幾句話,因此葉蹈海便趁機提及。

當時鏡玄沉默片刻,才道:“無艷現在的造詣已經非同等閑,若是再進一步……且她心地仁慈,若是別人有求她必會答應,將來對她而言,反而不妙。且我私心想來,也不願她太過沉醉醫道……”

葉蹈海似懂非懂,只看到鏡玄眉宇間有一抹淡淡憂慮之色,因此也並未再問此事。

一直到無艷下山,她自覺並未親自給人看過病,因此處處小心,除非是非出手不可的病症,不然的話絕不敢動手,生怕一失手,便成終身遺憾。

可是沒想到,陰差陽錯,反而給她解開了許多連葉蹈海等人都會覺得棘手的病症。

自遇上薛逢,無艷便想該如何為他醫治,早推敲設想過幾種法子。

看著一動不動的薛逢,無艷深吸一口氣,此刻在她眼中,薛逢已不再是一個認得的朋友,不是那個曾別有用心騙她入宮的“壞人”,也不是那個曾肯為了她冒險賭命的“好人”,只是一個需要救治的病人,而她要讓他“起死回生”。

雖然要薛逢保持清醒,但無艷卻怕他因為太疼而自行掙紮起來,於是便先施針,讓他上身不能動。

旋即用銀針,以極快的速度遍刺他周身奇經八脈,經絡受刺,自然敏感而活躍,讓薛逢感覺越發敏銳,無艷又拔銀針,自腰開始,動作放慢,動作間,不時查看薛逢反應。

薛逢一直無感,一動不動,就仿佛長針所刺的另有其人,漸漸地薛逢腰側跟大腿兩側都落了針,他卻仍無反應。

尉遲鎮在墻角,忍不住無聲無息上前一步,卻見無艷的手落在薛逢膝頭,尉遲鎮瞧出她所刺的正是膝蓋上的“環跳”穴,若是正常人被刺此處,必然會跳起來不可,然而薛逢卻仍是不動。

尉遲鎮雖是外行,卻也瞧出不對。無艷停了手,看了會兒薛逢的腿跟腰上行針,手指輕舒,往下在他的足三裏跟三陰交上一撫,又拈了銀針。

尉遲鎮不知不覺又前行一步,全神貫注看著,瞧那銀針緩緩沒入足三裏,忽然之間,薛逢的肌肉仿佛一抖,只只是極細微的一動,稍不留神便會忽略。

但這一動,卻是無艷等待已久的。

無艷臉色一變,看向薛逢,卻見他茫然地睜開眼睛,仿佛見了什麽稀奇古怪之事。

無艷略一躊躇,並不把足三裏處的銀針拔下,繼續往下,另取銀針,便刺他三陰交上。

刹那間,薛逢的腳微微地抖了起來,而薛逢仿佛察覺什麽,試圖擡頭來看,無艷道:“遇之,別動。”

尉遲鎮見此情形,心中微微喜悅,薛逢雙腿不能動,也全無知覺,自不知疼痛,如今被無艷行針刺激,竟然抖動起來,可見醫治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