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墨(第2/2頁)

以灰色的大氅裹住了全身,迦夜策馬隨在大帳左右。

行軍數日,終於到了龜茲姑墨交界處。

聞得異動的赤術在國境對面嚴陣以待,兩軍大營的燈火遙遙可見。甚至能聽見隱約號令鳴嘀之聲。

月光映著鐵甲,反射著金屬的冷冷寒光。

“這是我第一次參與行軍,滋味倒也新鮮。”迦夜凝望著夜幕下的營地,無數的帳篷燈影搖搖,偶爾傳來金柝之聲,與天上繁星相映,顯出異樣的靜。

小小的唇畔呵出朦朦的白霧,眸子星光般璀燦。他沒有看營地,上前為她多加了一件披風。時近中秋,風已開始裹挾著雪意。

“殊影。”

“嗯。”

“你說,這樣的手段會不會太狠?”

迦夜鮮少問出這種話,他愣了一瞬,非正面的回答。

“沒有別的辦法。”

無論是什麽理由,教王都不會容許失敗。雅麗絲是什麽人無關緊要,教王也不在乎麻煩因何而起,一概丟給執政的下屬去計量。高高在上的俯瞰各類勾心鬥角正是上位者的樂趣之一。

不管是過去放任左右使暗鬥,抑或今日縱容雅麗絲擅權,皆是教王隨心遊戲的棋局,沒有推諉抗辯的余地,無能者自然會被毫不留情的淘汰,這些年他已經看得很清楚。

迦夜輕笑起來,泛起一抹淡嘲。“你說的對,沒有別的選擇。”

赤術想要一場戰爭,就給他這個機會。但爭戰的結果或許會出乎龜茲王子的預料。

“贏的人才有資格生存,不管是他們……還是我們。”

低微的活語渺不可聞,她伸出細白的指,迎接半夜翩然而落的雪,碎小的雪星停在黑發長睫,宛如夢中的玉人,不染塵煙。

戰爭持續了半個月。

死傷無數。

姑墨在戰陣方面本就不是赫術的對手,僅是勉強苦撐。

最終開始和談,這也是算計好的結果。

迦夜靜靜坐在中軍大帳,等候談判回來的狼幹。未已,一身甲胄的將軍帶著寒氣掀簾而入。

“將軍此去可還順利?”

狼幹的臉色極其難看,這一點不難理解,作為一個敗軍之將參與和談,本就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照你說的辦了。”他粗聲粗氣的回答,手中的頭盔拋到案上,鏗然一響。“狼幹是個老粗,不懂打仗就是打仗,非要搞些陰謀詭計曲裏拐彎的東西。”

“微末之計,讓將軍見笑了。”迦夜仿佛未曾聽出不滿。

狼幹本性粗曠,按不下意氣,還是脫口。“這種下三濫的伎倆實在不上台面,要不是國相囑咐,我……”

“將軍耿直,自然看不上這種把戲。不過敵強我弱,暫請權且忍耐。”

“認輸也就算了,還要看對方的臉色賠款求和。姑墨的名聲丟臉到家,遲早淪為各國的笑柄。”從未有此奇辱,粗曠的將軍怒意難平。

“忍一時之辱,成後世之功,將軍必能斟酎長短輕重。”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就算赤術小兒張狂棘手,用這種招數也太……”狼幹鄙薄的斥語。“唯有魔教才想得出。”

迦夜仍在微笑,眼神聚如針刺。

“將軍此言差矣,赤術以士卒充作馬賊侵擾姑墨的手段,可是連迦夜也自嘆弗如。”

“你是說那馬賊是龜茲所為?”環眼瞪如銅鈴,呆了片刻,不置信的幹笑起來。“何以見得,休要信口開河。”

“其行如電,其跡如迷,飄忽莫測,追之不及。”迦夜冷冷的揚眉,“在將軍看來像普通賊人麽?”

“也不能就此證明是龜茲所為。”狼幹驚疑不定。

“姑墨精銳部隊屢次清剿均一無所獲的馬賊,所做的一切都旨在阻斷入城商旅,且甘冒奇險僅在特定的地域活動,將軍就不曾懷疑過緣由?恐怕國相心中也有疑慮,苦無據不便擅言罷了。”

纖白的手緊了緊披風,臨出門前又回首,清冷的語聲不掩諷意。“兵者詭道,戰陣未開先出殺著,沙場多年,將軍連這點道理都想不明白?”

朔風卷著雪襲入帳內。

瞪著搖擺晃動的帳簾,威猛的將軍愣在當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