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第2/3頁)

他的手心驀然冰冷,耳畔唯有湖水擊岸的輕響。

“你……”

“你擔心了?”迦夜突然笑起來,笑聲清如銀鈴,歡悅而促狹。摘下面具,眉眼隱有一絲嘲弄。

“三年前我已在疏勒王廷伏下密探,離教之前,得知疏勒王病入膏肓,最多不過數日。千冥知道了又如何,照樣拿不到這枚棋子,你大可放心。”

“你……”心一松,看她戲謔的淡笑,簡直不知該喜該怒。

“我是戲弄你。”迦夜偏了偏頭,如一只任性的貓,不負責任的品評。“生氣的樣子倒還真有點嚇人。”

“很有趣?”

仿佛未曾聽出他的不悅,她點點頭,“你是關心則亂,讓千冥繼位對我有何好處,我怎可能便宜了他。”

“你對九微也沒好感。”

“說的對,但九微不像千冥那麽貪心,成為教王後必定有數年用於鞏固權位……”

“不至將手伸至中原,你也可以樂得逍遙,可是?”男子沒好氣的道。

萬一千冥執掌大權,基於多年執念及被利用的不甘,必定出盡手段入中原探察,迦夜雖不一定畏懼,卻也多了顧慮,不如索性任九微攀上玉座的好。

迦夜並不否認,微微一笑。“現在倒是旁觀者清。”

“九微千冥嗜權,紫夙貪色重利,你呢?”凝視著一如局外人的清影,他忍不住問。“殺掉教王之後,你想要什麽。”

“我?”她稍一愣,又笑起來,少了戲謔,多了一份微倦的慵散。“我只想看看不同的景致……”清冷的聲音低下去,幾不可聞。

“……和我印象中的……有什麽不同。”

他的心一動,正要探問,忽然感到側方有人。

“雲書!”

多年不曾用過的名字猝然喚起,幾疑幻聽。

不容錯辨的臉映入視野,他脫口而出。

“羽觴。”

眼前意氣昂揚的青年男子,正是當年攜手遊江湖的夥伴。滿臉不可思議,掩不住的驚喜,一拳打上他的肩。

“真的是你,我都不敢相信,你這七年去了哪裏!”

宋羽觴,中原四大世家之一的金陵宋家子弟。

雙方家族世代交好,少年相識,聯袂闖蕩,一起喝最烈的酒,騎最快的馬,誓要蕩滌天下的不平事。橫刀立馬,快意恩仇,那樣鋒芒畢露的銳氣,現在憶起如同一個笑話。

重逢的喜悅過後,兩人都有些難以置信,互相打量著變化,一別七年,再見恍如隔世。

肩上傳來的疼痛提醒現實的存在,擡手接住另一記飛來的拳頭,他不答反問。

“你何時來了江南。”

“一個月前。”好友一叠聲追問,“消失了這麽多年,你究竟去了哪,當年你大哥找你都快找瘋了。”

心中湧起無數話,洶湧的幾乎要沖喉而出,可到最後他只是淡笑。

“去了西域,才回來。”無聲的吸了吸氣才能問出口。“你可知我家裏如何?”

看出他的保留,宋羽觴疑惑不已。“西域?為什麽會突然……”瞥見對方的神色,又改口。“據我所知還好,世伯這些年為你的事很憔悴了一些,年前我去祝壽時還提起,另外就是聽說伯母近些時日身子不太好。”想起歷來剛毅寡言的長輩在見到世家後人時無法隱藏的傷感,他也不禁唏噓。

空氣一片靜滯,連樂聲都消失了。

“你也不用這種表情,只要回去轉一圈,包管伯母什麽病都沒了,必定康健如昔。”宋羽觴趕緊出言安慰。

“是我不孝。”他喃喃低語。

明知高堂在望,卻在脫困後遲遲未歸,無邊的痛悔如潮水湧至,淹沒了所有思慮。

“若不是你這張臉太醒目,我真不敢認,去西域也就罷了,怎麽連個信也不捎回來,教人好生惦念。”

他只能苦笑。

“回來就好,對了,你大哥也來了江南,要是知道一定喜壞了。”宋羽觴見他似有難言之隱,暫時放棄了追索盤問,只是欣慰。

“大哥也來了江南,你們怎麽會一起?”

宋羽觴嘆了口氣,攬住他的肩,言語滿是憾意。“說起來都是因為你。”

“我?”

“七年前你是為什麽來的江南,可還記得?”

怎會忘記,他默然不語。

“七年前你初次去白家,見訂親而未謀面的白家大小姐,結果突然失蹤,生死不明,遍尋不至。”宋羽觴的聲音也低了下來,仿佛難以啟齒。“人家等了你五年,最後世伯說不能再誤了女兒家的青春,親自上門退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