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

西京

他也希望……只要她還活著,還在中原,心裏還有他……

時間一天天過去,漫天的謠言壓得謝家弟子擡不起頭。

連父親都沉不住氣招了他去訊問。

他盡力敷衍過去,心底隱秘的期待始終在持續。

壓力越來越大,就在即將失望的那一刻,開始了變化。

流言又有了新的內容。

傳說謝雲書當年被魔教中人擄上天山,經過七年臥薪嘗膽忍辱負重,苦心孤旨籌劃,終於使計擊殺了教王,功成身退回到中原。期間種種瀝血感天泣地,不僅為陷落魔教的無數中原人報了深仇,更秉持俠道精神低調內斂,對此功績秘而不宣,甚至默默忍受了多方疑忌責問。

來去兩地的西域商人言及四年前曾聞天山內部嘩變,前任教王暴斃,動蕩之烈前所未見,魔教囂張氣勢一度低迷,內部變動頻頻,無形驗證了真實。

新的傳聞更清晰,也更有說服力,與謝雲書的形象完美契合,神風飛躍的名門俠少屈身敵手隱忍復仇的故事令無數閨中少女為之動情灑淚。先前激烈的聲討者以更快的速度轉成了擁戴者,因昔日的辱罵慚愧萬分,謝家的形象再度高大莊嚴,光芒萬丈。人們的目光充滿了敬仰,為中原人能在天山核心誅殺最可怕的魔頭而自豪。

傳言很狗血,被大眾自動詮釋了多個版本,細化到殺死教王的一招一式,還衍生出他不得不為了復仇舍棄愛人的故事,順帶著遲遲不願娶妻也有了答案,聽得四翼瞠目結舌,對各色荒誕離奇的想像嘆為觀止。

隨著每一天爆出的新內容,私下的談議變成了八卦專場,笑到藍鸮墨鷂肚子疼。

“太肉麻了,但真的很管用。”碧隼捶著桌子,笑得險些斷氣。“我還在想她會用什麽辦法……”

流言對流言,效果好得出奇。謝家不置一詞,非議已風流雲散,甚至再也不用為無端失蹤的七年徹詞掩飾,經此之後,無人能以魔教的經歷作攻擊之由。

“你也覺得是她?”墨鷂拭著眼角的淚花,揉著酸疼的臉腮。

“除了她還有誰。”藍鸮又笑又嘆。“但這次可是黃雀在後。”

“不知道銀鵠能不能順利查出來。”碧隼滿心期待。“幾次去北方都一無所獲,這回線索這麽清晰,應該會有收獲吧。”

每三天即有飛鴿遞來最新進展,謝雲書捺住焦燥靜候。

辟謠的傳言最初起於南方,卻是緣自北地的指令。

一路細探下去,抽絲剝繭的追查遇到了極大阻力,斷絕了全部線索,銀鵠一籌莫展,進退兩難,再度陷入困局。

北方能在大範圍施加影響,勢力深藏至此的門派寥寥無已。

行事幹凈利落,絲毫不顯痕跡,迦夜……身邊必定有人。

會是誰?

一張一張的翻查著密報,凝視著蜀中方家滅族的詳細經過,眉間漸漸擰起了疑問。

白鴿撲翅飛出窗口,掠向遠處的天空,帶著墨跡未幹的指令。

探查的目標只有一個。

西京,君王府。

“實在不知如何才能稍事彌補。”沈淮揚清秀的面孔愧疚而沉重。“是我沒有看住莎琳,致使謝世兄遭人抵毀。”

“此事與你無關,何須自責。”謝雲書扶住對方在椅上坐下,親切寒喧,毫無怨懟之色。“沈世伯可好?”

“家父一切安好,特別交待我向謝世伯請罪。”見他如此禮待,沈淮揚越發難受。“莎琳在酒樓聽說鄯善被精絕所襲,險遭滅國之禍,又恰逢隔座有人談起謝世兄頗多贊譽,她意氣之下……”

“她也是個可憐人。”總算明白了流言起因,謝雲書雲淡風輕的帶過。“原也怪不得她,事情過去就算了。”

“都怨我的疏忽害得謝家家聲受損,謝世兄英名受累,萬死莫贖。當年葉姑娘好意寬諒了她,卻……”沈淮揚內疚得不能自已,站起來一揖到底,訥訥的難以言語,幾無地自容。

謝雲書緩顏寬慰,大度從容,化解了對方的一肚歉詞。

四翼曾建言斬草除根,思慮再三還是作罷。畢竟莎琳一生因他與迦夜而淪落至此,雖然脫離南郡王,但受洧於曾為人寵擘的經歷,沈淮揚不可能也無法將其納為正妻,鄯善公主終將為人小星,委屈可以想見,恨怨難平不足為奇。

如今事已平定,以沈家之嚴謹,必不會再讓莎琳道出半句波瀾之語,他便也無意深究,喚過青嵐陪同款待,一場平地風波算是消彌無形。

回到書房,一只雪白的信鴿悠閑的在案上踱步,啄咬著狼豪筆管,見得人來,偏了偏黑豆似的眼,乖乖的讓他取出密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