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妹妹(第3/3頁)

翩躚是七月初八的生辰。

喜歡荷花,口味偏甜,做事不甚有耐心,但天資聰穎,能過目不忘。

容貌極像她母親,長大了必定是個美人。

翩躚有可能學武,那般出色的美貌,很容易引來麻煩。

……但願她不會武功,平安快樂的生活在某處。

萬一……她的功力超出了常態,必是練了南越的秘術,非常危險。

如果真有那麽一天……

父親說不下去,淒愴而牽掛的目光一直縈在腦海。

待他一天天成長,父親也日漸衰弱,終於病倒,藥石無效。

他知道,父親一直在等這一天。

從多年前的那一日起,已等得不耐煩。

生命的最後一刻,清瘦的臉忽然現出微笑,直直的盯著門口。依稀是當年躍馬長安的貴公子,縱蹄踏青覓山水,偶於密柳繁花處驚鴻一瞥,從此魂夢相系。

笑越來越輕快,猶如春風少年脫了羈絆,一洗多年的沉抑。

空無一人的門仿佛有風掠過,簾幕微微一動,復歸靜止。

十六年的苦尋,幾度絕望。

父親將揚州的別業整個搬到了西京,一草一木一模一樣,甚至包括放在床頭的竹蜻蜓,唯獨少了那只折斷的蝴蝶鳶,據說是母女倆離開時唯一帶走的東西。

翩躚……應是雙十年華了,或許早已嫁作人婦。不知哪家公子消受得起,活潑淘氣,嬌癡任性,大概過得平靜而幸福。

所以……那一定不是她。

那孩子太過清冷,無時不在戒惕防衛。十三四歲的年紀,目光卻蒼涼淡漠,仿佛沒有人的感情。

她身上有種極危險的氣息,他不願動手作生死之博,隱約有些失望,這一趟遠赴揚州,想是又找錯了人。

謝家三公子謝雲書……也是個奇怪的人。

人品相貌皆無可挑剔,難得的俊彥,獨獨感情上令人指摘,任誰都能看出兩人奇妙的牽絆。坊間傳聞他癖好奇特,對象又是那般不尋常的女孩,確是……耐人尋味。

她不會是翩躚。

不論怎麽看,沒有一處能與當年的孩子聯系起來。

但……

所有的一切證明了事實……

寸光、蝴蝶鳶、超乎年齡的武功、永不長大的身形、天山裏的雪使、玉壇中的女子骸骨……

棺中那毫無血色,慘白如蠟像的人……

翩躚……怎麽可以變成這樣。

他以為她過得很好,沒有人會忍心錯待那個可愛的小人兒……

她該是無憂無慮的笑鬧,而不是全無生氣一身狼狽,平靜淡漠的迎接死亡。

尋了十六年的妹妹……

如果父親還活著……

翻開一件件西域傳來的秘報,有如盤點她一路足跡。仿佛赤足行過漫長的荊棘地,每一步,鮮血淋淋。那般危險的秘術被她練至巔峰,他能猜到她付出了多少代價。

記得蝴蝶鳶,袖中隱著寸光,卻矢口否認,一意割裂所有過往。她真的不在乎,不在乎自己曾經是誰,不在乎是否還有親人。

淡忘了身份,拋卻了名字,舍棄了未來。

黑亮的眸子,冷,硬。

過去所經歷的種種,他不曾問過她一個字,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

甚至沒資格要她廢去武功,配合傅天醫施藥行治。

他見過反噬發作時的情景,綿延漫長的痛苦折磨至極,卻始終苦捱,沉默,隱忍,一聲不響的承受。

父親放在手心呵疼,連練琴都舍不得的心尖珍寶。在大漠無情的風霜苦寒下,再也不會流一滴淚。

假如可能……他想傾盡一切,贖回十六年的光陰。

他驕傲的,美麗的,寂寞孤獨的掙紮著活下來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