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酎

小酎

銀白的紗燈宛如晨星,懸在半空照亮了院落。

幽暗的中庭在夜色中悠然寧靜,酒香馥郁,樹影婆娑,意韻十足。

可惜人不怎麽愉快。

本應是小兩口嘗蟹行令情趣十足的對飲變成了小宴,連謝青嵐與謝飛瀾都始料未及,悔不該來此。原因無他,除不請自來的兩人外,又多了不速之客。二嫂蘇錦容攜白鳳歌假拜訪之名不期而至,讓這場兄弟間的偶聚變了味道。

不知謝雲書內心作何想,謝飛瀾隱約不快,青嵐話也少了,席間只聞得蘇錦容的聲音。白鳳歌矜持的沉默,俏容微帶淒傷,一雙含情的眸子不時凝望謝雲書。

謝雲書仿佛未察,細心的替愛妻剝蟹,哄著她多吃一些。相較於白鳳歌妝容精致,君翩躚斜挽青絲,素衣常服,拈著玉杯的指纖細可憐,一點點抿著酒。

“弟妹真是秀氣的人兒,喝酒也這樣斯文。”蘇錦容忍了許久終捺不住,帶上了三分輕諷。

君翩躚只淡淡一笑。

“弟妹不能剝蟹,叫個丫環過來服侍就是,三弟何須親自動手。”拎起桌角的銀鈴晃了晃,召來一位侍女,指去替了謝雲書。

謝雲書取過熱巾拭手。“區區小事,有勞二嫂提醒了。”

“三弟平日也是當家的人,繁務何其多,再分心弟妹哪忙得過來,瑣事自有下人照拂,何必親為。”

“多謝二嫂,慣了也不覺得什麽。”謝雲書微笑道,又替愛侶挑了一筷子菜。“再說照料妻子本是份內之事。”

他愈是坦然,蘇錦容越是氣悶。

“弟妹這身子太弱也確是麻煩,連出入都……”

“我覺得還好,比前些時日強多了。”謝雲書截口,望著佳人頗為欣慰。“可見二哥煉的靈藥果然有效。”

青嵐心知兩位嫂子不對盤,在一旁插言。“二嫂不用費心,依我看三哥樂在其中,哪有半點麻煩的樣子。”

“青嵐說的是,這夫妻情致哪是外人懂的。”謝飛瀾帶開話題,“最近怎麽不見二哥。”

“景澤近日一直關在藥房,連我這個做妻子的都進不去,送飯還要托人轉交。”提起來蘇錦容極是不滿。“說是三弟的安排,到底是什麽意思?”

謝飛瀾懊悔失言,立即圓場。“這我聽三哥提過,只怪海冥綃藥性奇特,煉制之時容不得半點打擾,才不得已而為。”

“確是我的請托,委屈二哥閉關幾天,事成了我一定擺酒致謝。”謝雲書說的很客氣,話中卻意思極堅。“還請二嫂體諒。”

“為了君小姐的病,謝二哥難免辛苦點,姐姐別惱了。”白鳳哥細聲細氣的幫襯。“一待君小姐康健如昔,三公子也不必諸多勞累,定能省不少心力。”

謝飛瀾聽著好笑,臉上還得神色如常。

白鳳歌憐恤的望向始終未開口的人。“君小姐一度身手非凡,如今卻舉步維艱,處處托賴他人,會不會難過了些。”

被點到頭上,清冷的黑眸閃了閃。“習慣了倒也沒什麽。”

“那是多虧了三弟無微不至,不是嫁了個好夫君哪得這等閑適。”蘇錦容道。

“君小姐傾國絕色,自然當得起。”白鳳歌婉然微笑。

“雖是容貌無雙也得好生調養,不然因病而損,只怕色衰愛弛。”蘇錦容掩口而笑。“男人都貪新鮮,弟妹可得小心著點。”

這話異常刺耳,謝雲書已無半點笑意。

青嵐皺眉,謝飛瀾正待開言,卻見君翩躚秀眉一挑,拈起絲巾替丈夫拭了拭唇。“二嫂說的不錯,得好生照應這張臉。”

打量片刻,她淡淡的揶揄。“將來不新鮮了我可不喜歡。”

靜窒片刻,青嵐撲的一聲大笑出來,謝飛瀾側過一旁悶笑。

僵滯的氣氛瞬時化解,謝雲書也笑了,執住她的手。

“我一定留意,所以你可萬萬不能拋了我去另結新歡,嗯?”

原本做戲以對挑釁,但見眼中無限柔情,心湖一漾,浸出絲絲甜意。

旖旎中突聽低哼,原來剪蟹的侍女一笑分心,剪下一歪,不留神傷了手。謝雲書見血滲得不少,吩咐立去敷藥包紮。蘇錦容卻不肯放,適才的嘲諷被輕易帶過,一腔窒意難消,正好借題發揮。

“這是弟妹帶過來的陪嫁丫環?實在欠調教,剝蟹這等小事都做不好,半點用沒有,一雙手看著漂亮,竟是白長的。”

除了青嵐猶未反應過來,其他的皆是一點就透,豈會聽不出弦外之音。

謝雲書臉一沉,卻被纖手攔下,清顏泛起一抹極淺的笑。

“二嫂這話錯了。一雙手不能剝蟹,可以斟酒倒茶研墨,品書行文算策;可以控韁縱橫千裏,揮劍斬將奪旗;可以煉藥使毒暗算,割喉放血剜骨;至不濟的,還能像我這樣嫁個家世出眾的相公,使喚旁人代勞……有了這樣的身份,什麽臟手的事都不必自己來,二嫂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