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罪不可恕還是情有可原(第2/3頁)

當魏建平以及袁藍等人以陌生、詫異的眼光打量她時,她知道自己穿錯了衣服。也許她的一生總是犯這樣的錯誤,衣服和場合老是不配。其實令大家吃驚的除了她的到來,還有張說的陪伴在側。當年她拋下張說,跟有錢人走時,所有人義憤填膺,大罵她無情無義,沒心沒肺。可是張說,怎麽會——一系列戲劇性的轉變,使得眾人維持緘默。

她打過招呼,便不再說話,生怕越說越錯,惹人討厭。大家胡亂開著玩笑,甚至是帶顏色的成人笑話,互相取笑,推推搡搡,動作親密。但是對她,所有人都很客氣,不是禮貌性的客氣,而是抗拒般的疏離。偶爾有人問她要不要喝酒,她搖頭,於是不再問第二遍。

她有一種被遺棄的感覺,大家自覺或不自覺排斥她。可是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自殺社會問題研究學會”每次活動,她是所有人的寵兒。

難道這就是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心驀地一痛,做錯了事遲早要付出代價。她茫然看著周圍嬉笑吵鬧、昔日最熟悉的朋友,可是這份久別重逢的喜悅,與她全然無關。她是一個陌生人。

大家開始唱歌,她坐在角落裏默默地聽,猶不忘在適當的時候鼓掌。不管怎樣,既然來了,不能退縮。有人起哄要張說唱,張說推說五音不全,眾人哪肯放過他,齊聲反對。他無奈下唯有接過話筒,唱了一首張雨生的“大海”,唱的一般般,中規中矩,不出彩但是也沒有跑調。

上面在唱“如果大海能夠喚回曾經的愛,就讓我用一生等待;如果深情往事你已不再留戀,就讓它隨風飄遠……”張說做什麽事都一絲不苟,哪怕他最不拿手的唱歌,亦是全情投入。下面袁藍舉著酒杯找了過來,上下打量她,伸出手,“鐘筆,幸會幸會。多年不見,你還是這樣風姿綽約、艷光四射。”

風姿綽約、艷光四射不是好的形容詞,通常用來形容妓女,她知道。但是她還是伸出手,同她好好的握了一握,察覺她指尖跟自己一樣冰冷,“你也一樣,容顏不改,風采依舊,袁藍。”臉上笑容無懈可擊。

袁藍是東北人,個子高,骨架小,桃瓣眼,身材微豐,性格直爽,不願意跟她敷衍,冷哼:“我以為你躲在香港不回來了呢。”鐘筆依然保持微笑,只是笑容有些僵硬,“哦,為什麽這樣說?”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她勇氣盡失,差點落荒而逃。

袁藍露出不屑的神情,“你還敢回來?真是勇氣可嘉,哦——”輕輕擊了下手掌,嘲諷中一臉鄙夷。鐘筆本不想解釋,但是她還是開口,聲音輕飄飄的,“有些事情,如魚飲水,個中滋味,冷暖自知,不到事到臨頭,誰都沒有發言權。”說話的時候身體有些僵硬。

她的辯解使事情變得更加糟糕。袁藍冷冷看著她,“說得好,說得好!那麽愛慕虛榮,奢侈成性,水性楊花,忘恩負義,也是身不由己了?”

任何女人都受不起這樣的指責。鐘筆臉色大變,冷冷道:“這個,不容你置喙。”袁藍輕蔑地說:“真不要臉。”手腕傾斜,將手上的酒淋在她頭上。

鐘筆完全沒有料到她會這麽做,一時間驚呆了,連躲避都忘了。不一會兒,頭發全濕了,滴滴答答落在臉上、肩上、身上,繼而滴在地上,感覺像是身體某個部位汩汩流出的鮮血,難受的四肢百骸都痙攣起來。擡頭四處張望,眼睛好半天沒有焦距,見周圍眾多眼睛看著她,似乎覺得大快人心,臉色瞬間蒼白,暗暗揪住自己的衣角,鐘筆,鐘筆,忍一忍,忍一忍,這不算什麽。黑棋子般的瞳孔映出心底諸多的情緒,尷尬、狼狽、難堪、傷心、痛苦、惶恐無依……

她吃過許多的苦,可是從來沒有受過此等羞辱,眼淚可以強忍,但是控制不住身體不由自主顫抖,指甲掐進肉裏,用盡全力強迫自己鎮定。極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打開手袋,背對眾人,拿出紙巾擦臉,十指抖了又抖,幾乎擡不起手。要死,也不能死在這裏丟人現眼。忍,無論如何她得忍住!

周圍人見此變故,瞪大眼睛,很是吃驚,但是沒有人上前解圍,包括脾氣溫和的魏建平。不過有人發出嘆息,“哎——”鐘筆忍著眼淚默默承受的樣子,不是不同情,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同情。

張說把話筒擲在地上,咚的一聲巨響,所有人嚇了一跳,看著袁藍,冷冷問:“怎麽回事?”臉色極差,一向平和的聲音變得尖銳,眼神淩厲。

鐘筆怕事情鬧大,她在大家心中更無立足之地,忙說:“沒事,沒事,一時失手而已。”因為隱忍,聲音沙啞,鼻音濃重。她站起來,背過身去,“我走了,你們繼續。”她整個人快崩潰,再多待一秒,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忍得下去。難道她下賤如此,送上門來給人作踐?